纪纲拿起吴肃宁签字画押的供状,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精芒。
旋即,他毫不犹豫地命令手下:“立刻,给我查抄县令钱莫贪的家!还有,按这供词上面所指,去挖那钱莫念所藏的金银财宝。”
吴肃宁作为从外地调来清溪任职的“流官”,就住在县衙的后衙,查抄起来自然十分便捷,省去了不少奔波的功夫。
紧接着,纪纲迈着沉稳有力的步伐,大步走进了关押钱莫贪的房间。
与关押吴肃宁的阴暗潮湿之所截然不同。
这里原本是一间书房,此刻被临时用作囚室,环境显然要好得多。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宁静与文雅。
纪纲一踏入房间,便单刀直入地说道:“吴肃宁已经交代了,也供出了你收受多少贿赂的事实。”
“识相的话,你自己交代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纪大人何必用这些话来诓我呢?”钱莫贪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笃定。
“俗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本官行得正,坐得端,为人做官皆光明磊落,还怕你去查?”
他挺直了腰板,神色凛然,好像自己真的是那清正廉洁的典范,是为国为民的好官!
纪纲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抹淡淡笑意,那笑容里却没有丝毫温度:“这么说来,钱县令还是一位清廉公正、两袖清风的好官了?”
他的语调微微上升,带着几分调侃与讥讽。
“那是自然!”钱莫贪一脸正气凛然的神情,侃侃而谈:“我们钱家,世代皆是正直忠良之人。”
“家父给我取名‘莫贪’,就是希望我能牢牢记住,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不属于我的钱财,我一分一毫都不会沾染。”
他微微顿了顿,眼中闪烁着自认为正义的光芒,继续说道:“更何况,本官自幼饱读圣贤书,圣人的教诲始终铭记于心。”
“读书做官,不是为了贪图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报效朝廷,报效国家,为了给百姓谋福祉。”
“我钱莫贪堂堂正正做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对钱家列祖列宗问心无愧,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脸上露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本官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贪官污吏。”
“他们搜刮民脂民膏,却不为百姓做半点实事,全然忘记了自己当初入仕为官的初心。”
“对于这种人,本官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又怎么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呢?”
“更不会自甘堕落,去做那贪污受贿、祸国殃民的国家蛀虫!”
纪纲轻轻拍了拍手。
掌声在这略显局促的房间里回荡,嘲讽的意味更浓了:“钱县令这番话说得漂亮,真是振聋发聩啊!”
“不愧是饱读圣贤书的人,这口才,这气势,令人佩服!”
最后这句话,纪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满满的讥讽。
说完之后,他又不紧不慢地补上一句:“读书人就是不一样,一身正气,和老子我这种粗鄙无知的江湖人士,不可同日而语。”
钱莫贪自然听出了纪纲话里的嘲讽之意,但他却神色自若,似是毫不在意,继续滔滔不绝:“人生在世,如草木一秋。”
“金银财宝,皆是身外之物。”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即便拥有再多,对自身又有何益处呢?”
“倒不如修身正己,潜心读书,不为外物所诱惑,只追寻内心的安宁,如此方能得道。”
他微微仰起头,一副清高的模样,“你如今既然已经将清溪县衙的全体衙役尽数收押,大可以去问问他们。”
“看看我钱莫贪平日里是不是粗茶淡饭,可曾吃过什么山珍海味?”
“是不是整日穿着布衣麻纱,可曾穿过绫罗绸缎?”
“本官的清贫和节俭,远近闻名。”
“清溪县但凡知晓我的人,那都是有口皆碑的。”
“整个县衙的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作证,我也不怕任何人污蔑。”
纪纲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向前一步,紧紧盯着钱莫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开口:
“既是如此,那敢问钱县令,你清溪治下的人,在外地为非作歹,做强盗,杀人放火,用绑架、诈骗等种种令人发指的手段,诱骗我大明无辜百姓前往暹罗、蒲甘。”
“那些百姓一旦上当受骗,去了暹罗、蒲甘,便会被囚禁为奴,受尽折磨。”
“这些人在外面赚了黑心钱,却跑回家乡盖豪宅,还假惺惺地四处捐款,建学堂,盖济善堂,装作自己是大善人。”
“钱县令身为清溪县令,难道就真的一无所知,从未听闻过半点风声?”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带着几分质问与愤怒。
整个房间的气氛也随之变得紧张压抑。
钱莫贪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冷冷开口道:“本县的富贾豪商,大多在外地闯荡做生意。”
“本官又不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的神仙,怎么可能知晓他们在外面具体做的什么营生,靠什么手段赚钱呢?”
“这些事情,他们不说,本官根本无从查起。”
他微微扬起下巴,带着几分自傲:“反正在本官的精心治理下,清溪县政通人和,百废俱兴。”
“本县令大兴教育,修建学堂,让孩童们都有学可上。”
“设立济善堂,使老人们得以安心养老。”
“同时,大力修筑道路,疏浚水渠,让清溪交通四通八达,往来便利,百姓种田从此再无旱涝之忧。”
“这些实实在在的成绩,清溪的每一位百姓都有目共睹。”
钱莫贪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你若不信,大可走出这县衙,到大街上随便找百姓打听打听,问问他们是如何评价我这个父母官的!”
“你也可以去省府查阅上司对本官的评语,看看他们都是怎么评价本官的。”
“再者,本官敢问,若清溪县真如你口中所说,是个‘土匪窝’,清溪的豪商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那为何清溪县的治安却一直良好,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你口中所说的那些杀人如麻、坏事做尽的人贩子,为何一到了清溪,就都摇身一变,成了遵纪守法的良民呢?”
钱莫贪目光紧紧盯着纪纲,言辞咄咄逼人:“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真的是用绑架、拐骗手段,将我大明百姓贩卖到暹罗、蒲甘为奴的奸恶歹徒,可他们在清溪县却个个表现得规规矩矩,遵纪守法,不敢逾雷池半步,这也只能说明本官治理有方,让他们心存忌惮,不敢在清溪县境内胡作非为。”
“至于他们在外地所犯之恶,那与本官何干?”
“无人来本县告状,本县亦不可能派人暹罗、蒲甘调查!”
纪纲静静地听完,翘起大拇指,脸上似笑非笑地说道:“钱县令这番话,说得真是漂亮至极。”
“这么看来,朝廷不仅不该追究钱县令的责任,反倒应该重重嘉奖,给您加官晋爵才是。”
钱莫贪一脸严肃,神色庄重,挺直腰杆道:“本官领了朝廷的俸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全心全意为朝廷效力,报效大明,报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