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些都是本官应尽的职责,分内之事。”
“只要能为百姓谋福祉,办实事,能不能受到朝廷的嘉奖,会不会升官加爵,本官倒真的不在乎。”
“本官这颗赤诚之心,可昭日月,天地可鉴。”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陡然一转,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不过,本官也不是那么好冤枉的!”
“纪大人,你毫无证据,仅凭臆想就以本官包庇境内‘人贩子’为由,滥用职权,无故将本官收押。”
“你可知本官乃是科举正途出身,在朝中可是有不少同年好友。”
“我的恩师,更是朝廷里德高望重的人物。”
“至于他是谁,本官今日暂且不提。”
“纪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打听打听。”
“他们若是听闻本官无故蒙冤,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定会上奏朝廷,为我伸冤。”
“奉劝纪大人还是赶快将本官释放,免得给自己惹祸上身。”
他一边说,一边微微眯起眼睛,那威胁之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纪纲仰头大笑
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充满了不屑与轻蔑:“还真是说得冠冕堂皇啊!”
“果然,越是那些贪官污吏,说起话来就越是比唱得还好听。”
“表面上一副满腔浩然正气的模样,背地里却尽干些违背祖宗、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
说着,纪纲猛地从怀中掏出吴肃宁所写的供词,用力甩在桌上:
“自己看吧,这都是清溪县尉亲手所写,上面把你收受的每一笔贿赂的金额、时间、地点、涉及人物,都交待得清清楚楚,铁证如山!”
钱莫贪定睛望去,刹那间,脸上血色全无。
刚才纪纲说吴肃宁已经主动交代,他还满心不信,只当是对方在试探自己。
在钱莫贪看来,收受那些“人贩子”贿赂的事情,只要自己咬紧牙关不松口,“人贩子”那边也守口如瓶,便不会有人能查得出来。
毕竟,这类受贿案件并没有直接侵害某个具体有名有姓的受害者的利益。
自己也没有因为收了贿赂就公然为他们办事。
仅仅只是对他们在清溪县外犯下的恶行佯装不知、不闻不问。
而这,完全可以推脱为不知情,外人绝对难以查证。
正因如此,他才笃定吴肃宁不会轻易说出去。
毕竟,这对吴肃宁没有任何好处。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家伙,竟然这么快就全盘托出了。
“污蔑,这全是污蔑!”
短暂的惊愕后,钱莫贪扯着嗓子尖叫起来:
“这个吴肃宁,身为县尉,收受了强盗、土匪、人贩子的贿赂,居然编造出这些不实之词,公然污蔑本官!”
“可恨至极,该杀!该杀。”
“本官以前竟被他蒙在鼓里,实在是瞎了眼!”
他满脸涨得通红,愤怒的情绪如同喷发的火山。
稍稍喘了口气,钱莫贪强压怒火,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换上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拱手道:
“纪大人,您是办案的行家,自然知晓本朝律法。”
“仅凭一个人的供词,那不过是一面之词,又岂能轻易采信?”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转瞬即逝,隐藏收起:“本朝律法有明文规定:三人方可成证。”
“再者,但凡贪污受贿之案,必须人赃并获,才能定罪。”
“仅有一人指控,又无赃款,这不是污蔑不实之言又是什么?”
他脸上再度露出一副清廉自守的傲然神情,继续说道:“本官家无余财,自来到清溪担任县令后,一直借住在县衙的后衙,从未购置过房产。”
“平日里吃的都是萝卜青菜,穿的尽是粗衣麻布。”
“家中没有金银财宝,外面也没有任何产业。”
“纪大人说我贪污受贿,这恐怕难以让清溪百姓信服,更无法让朝廷众多忠良之士心服口服。”
纪纲静静地听完,缓缓点了点头,笑道:“钱县令不愧是饱读诗书之人,对大明律法了如指掌。”
“您放心,老子我办案向来都是讲求证据,只有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才会定人罪行,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说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故意说给钱莫贪听。
“算算时间,派去挖钱县令所埋金银财宝的人,现在也该回来了吧。”
“挖金银财宝?”钱莫贪心中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
“吱呀”一声,门被用力推开。
一名缉盗司的捕快大步走进来,向纪纲拱手行礼:“大人,都挖出来了!”
纪纲神色平静,微微点头,淡淡道:“抬上来吧。”
很快,一群捕快鱼贯而入,抬来了一箩筐又一箩筐的金银财宝,将房间堆得满满当当。
刚才还镇定自若、信誓旦旦自许为清廉之官的钱莫贪,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脸色骤变,犹如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差点站立不稳。
“钱县令得了别人送来的钱财,便去大明银行兑换成白银,然后,找个隐蔽的地方,偷偷埋了起来。”
纪纲走上前,拿起一块闪闪发光的银子,在手中轻轻抛动:“平日里装模作样吃糠咽菜,穿得朴素无华,银子却都被埋在了土里。”
“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不知,这世上的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纪纲冷笑一声:“钱县令做的这些事,早就被吴肃宁暗中盯上了。”
“只不过,看在钱县令乃是清溪县令的份上,他不敢擅自去挖你埋的银子罢了。”
“如今,吴肃宁已经交代,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他也把钱大人埋银子的地方说了出来。”
“老子我派人去挖,果然挖出了这么多金银。”
纪纲的声音陡然提高,如洪钟般在房间里回荡:“事到如今,钱县令还要狡辩吗?”
钱莫贪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银两,眼神渐渐空洞,仿佛灵魂都已被抽离。
他的身躯开始不受控制地颤颤发抖,不一会儿,两行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我……我……我说,我全说……”
钱莫贪突然“哇”的一声,像个无助的孩子般痛哭流涕。
哭声里满是悔恨与绝望。
“其实,我虽然得了许多银两,却一分钱也不敢拿出来花,不敢拿出来用。”
“我怕被外人知道,怕被昔日的同窗好友知道。”
“他们都以清流自诩,若是知道我竟然受这么多银子贿赂,我就再也没脸见人了。”
“守着这些银子,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可是,我真的……真的舍不得啊!”
“有了这么多钱,我便可以做许多许多的事情。”
“将来不做官了,可以回家乡盖大宅子,置办田地,舒舒服服地享受后半生。”
“没想到啊……没想到啊……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
“不过,也好,终于解脱了。”
钱莫贪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蜷缩成一团,就像是想要让自己从世上消失,从此再无人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