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本地治安良好,他这个清溪县尉就算十分称职。
收这些人的钱,既不用冒险为他们办事,也不用担心被举报,收得那叫一个心安理得!
吴肃宁深谙为官之道,收了钱从不独吞。
衙门里上至县令,下至大小捕快、办事书吏,按官职大小、资历年限,都能分得一杯羹。
大家全部得了好处,自然皆大欢喜。
同时,吴肃宁也会严厉警告那些人贩子:“不管你们在外面怎么贩卖‘猪仔’,是拐骗还是绑架,哪怕杀人放火,那都是你们的事。但回了清溪,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谁敢在这儿惹出事来自,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招十分管用。
那些人在外面无恶不作,可一回到清溪,就变得老老实实。
就这样,清溪这个窝藏了大量江洋大盗和诈骗头目的“罪恶之乡”,治安状况不仅没恶化,反而比邻近几县还要好。
为此,吴肃宁多次得到上级嘉奖,官位稳如泰山。
时间一长,他难免有些飘飘然,对上面派人来检查根本不当回事。
他心里清楚,要是来的是贪官,他有的是银子和宝物孝敬,轻松就能把对方打发走。
就算来的是分文不取的清官,不愿与他同流合污,也没关系,尽管让他查。
送他礼物的强盗不会自曝罪行,衙门里拿了好处的人也不会往外说。
民间百姓虽可能听到些风声,却拿不出真凭实据。
最重要的是,他在清溪本地办案向来铁面无私,不徇私情,经得起查。
毕竟,那些在外地捞钱的强盗头目已经把他喂饱了。
他没必要在本地案件上冒险捞钱。
如此一来,吴肃宁自然底气十足,毫无畏惧。
听完吴肃宁的问话,前来报信的捕快,脸上浮起一抹苦笑,无奈地说道:“吴大人,实不相瞒,小的刚得到消息,执掌探听司和情报局的黑衣神僧姚大人,竟在朝堂之上,当着陛下和一众大臣的面,直接点了咱们清溪的名。”
“他说那些拐骗、绑架大明子民,把人贩卖到暹罗、蒲甘为奴的歹徒,大多来自福建清溪。”
“咱们清溪这下可出了‘大名’,都传到陛下耳朵里了,只怕不久之后,钦差就要亲自来清溪县了。”
听到这话,吴肃宁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问道:“你这消息,究竟从哪儿听来的?可千万别弄错了!”
此前,他仅仅收到主管全省刑名的按察使司下发的公文,要求各州县严厉打击拐骗人口去南洋为奴的行径。
就连县令大老爷也专门把他叫去,郑重地谈了此事。
但吴肃宁当时只当是例行公事,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听闻清溪被人在朝堂上公然点名,他才猛地警觉起来,后背隐隐泛起一丝凉意。
姚广孝,以一介僧人身份踏入大明朝堂,执掌着最为神秘莫测的探听司和情报局。
民间百姓向来对这类传奇人物的故事津津乐道。
毕竟,相较于那些按部就班升职的朝堂高官,姚广孝的事迹充满了神秘色彩,更能满足百姓们茶余饭后闲聊吹牛的谈资需求。
于是,黑衣神僧的名声不胫而走。
在民间的种种传说里,这位神僧可是会“法术”的。
要不然,陛下怎么会重用他呢?
吴肃宁身为县尉,自然是有些见识的,心里并不相信这些荒谬怪谈。
但他也十分清楚,这个老和尚绝非等闲之辈,手段厉害得很。
若不是如此,绝不可能以僧人的身份进入朝堂,还能成为手握重权的政务大臣。
捕快微微躬身,恭敬地回道:“小的的邻居和京城里的一位给事中是亲戚。”
“据说,之前有人因为儿子被骗到南洋,心急如焚之下,用血书向都察院写了一封求救信,恳请都察院转呈皇帝,请求朝廷出兵救他儿子。”
“都察院的官员却没有把这封信呈给陛下。可不知怎么的,消息竟被黑衣神僧得知,随后便将此事如实禀告给了陛下。”
“陛下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当即召集百官,召开大朝会。当时在场的官员多达数百人。”
“那黑衣神僧,就在所有官员面前,向陛下详细汇报了此事。我邻居的亲戚身为给事中,当时就在朝会上,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朝廷可是动真格了!”
“一边要出兵暹罗、蒲甘救人;一边责令福建巡抚、巡按严厉约束地方,还让刑部亲自督办此案。”
“为此,他亲戚特意写信回来,千叮万嘱,让他们千万不要和那些人贩子有任何往来,免得遭受无辜牵连。”
“小的平时和他们家交情不错,他便把这事告诉小的了。”
吴肃宁如梦初醒,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说最近这公文怎么跟雪片似的,一封接着一封,好像永远也发不完。”
其实,他也并非毫无察觉。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省里按察使司的公文、府衙通判的指令,都在不断强调要严厉打击诈骗和绑架行为。
县令大老爷隔三岔五就找他谈话,每次都神色凝重,说是又接到了省里和府里的紧急通知……
就连《大明日报》也连篇累牍地报道相关案件,字里行间都在提醒百姓,务必小心防范诈骗。
这一切的迹象,都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只是,吴肃宁一直没把这些当回事。
他始终觉得,这不过是针对整个福建省,乃至整个大明的一项整治行动,与小小的清溪县并无太大关联。
毕竟,清溪县向来治安良好,百姓安居乐业,一片歌舞升平之景,他自认为完全可以高枕无忧。
可此刻,听了捕快这番话,吴肃宁心里“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清溪县这个弹丸之地,竟会成为这场风暴的中心。
吴肃宁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暗自思忖:自己该不会被这场风波给卷进去吧?
就在他皱着眉头,满心忧虑地思索时,捕快又接着说道:“大人,还有个消息,此次奉旨来福建查案的钦差,不是别人,正是刑部缉盗司的统领,纪纲纪大人。”
“什么?竟然是他?”
吴肃宁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原本,他预想朝廷派来的钦差,大概率是一位文官,比如巡察御史之类的。
毕竟,按照大明朝的惯例,政务大多由文官把控。
钦差这等美差,他们自然会想尽办法安排自己人。
而且,各级地方主官都是文官,派文官来当钦差,也便于和地方官府打交道。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次朝廷竟然派来了刑部缉盗司的掌印官。
纪纲此人,在江湖上那是声名远扬,在刑部内部更是威名赫赫。
自从朱允熥改革之后,吴肃宁担任的县尉一职,既要受县令大老爷的管辖,也要听此忱Фタ蓁仗部的调遣。
作为刑部体系中的一员,他自然早就听闻过纪纲的大名。
据说,纪纲此人出身草莽,早年也是江湖中人。
因此,他对江湖上的各种门道都了如指掌。
而且,此人办事心狠手辣、翻脸无情,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自从得到朱允熥的重用后,他甚至不惜“出卖”自己昔日一起闯荡江湖的兄弟好友,将他们都投进了监狱。
这样的人,可绝不像那些只会读圣贤书的文官那么好糊弄!
吴肃宁心里清楚,看来这次真得认真对待了。
可他这个念头刚起,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
只听一名捕快高声怒喝:“什么人,竟敢擅自闯入县衙!难道不知道,无故攻击衙门,视同谋逆吗?”
声音落下,另一道冰冷而威严的声音传来:“刑部缉盗司奉旨查案!”
“清溪县所有捕快,即刻放下武器,老老实实待在县衙接受调查。”
“待查清尔等与人口贩子并无勾结,自会还你们清白。”
“如有不听命令、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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