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就已然察觉到了风向不对,竟然抢先发动攻势。
借弹劾杨士奇之名,妄图阻止即将到来的“新政”。
如今时机尚未成熟,朱允熥心中早有盘算,并不打算在此时与他们摊牌。
自然不能让葛松继续说下去,以免局面失控。
葛松闻言,顿时一愣,脸上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不用说了”是什么意思?
他满心不甘,急忙说道:“陛下,杨士奇罪恶滔天,实在是……”
“朕说了,不必再说!”
朱允熥的音量陡然提高,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再次打断了葛松的话。
“今日朝会,只议我大明百姓遭歹人诈骗、绑架至暹罗、蒲甘一案。”
“其他事情,皆非本次朝会讨论的相关事项。”
“向朕呈递奏本即可,不必在朝堂之上议论。”
旋即,他转头向身旁的太监吩咐道:“去,将他的奏折收上来,朕退朝之后,自会仔细批阅。”
太监连忙快步走下,从葛松手中小心翼翼地拿起折子,又快步回到龙椅旁,恭恭敬敬地递给朱允熥。
朱允熥伸手接过。
此时,葛松仍不死心,又开口道:“陛下,臣身为监察御史,肩负着纠察百官、弹劾不法的重任。”
“杨士奇身为政务大臣、左都御史……”
“拉下去,砍了!”
朱允熥的声音,仿若一道惊雷,骤然在大殿中炸响,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外面侍候的侍卫闻令,当即走进来了两名侍卫,一把抓住葛松,就要往外拖走。
见到形势骤转直下,一名大臣挺身而出,神拱手说道:“陛下,葛松身为监察御史,身负弹劾百官之权。”
“陛下万不可因他弹劾的是陛下亲信之臣,便随意加罪于他。”
“如此行事,恐会令百官心寒。”
“其间利害关系,还望陛下三思!”
其他大臣也纷纷站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谏起来。
“陛下息怒啊!监察御史弹劾官吏,不过是依职责行事罢了。”
“被弹劾者,若真有过错,改之便是;若并无其事,权当是一种警醒,又何必如此动怒呢?”
更有大臣情绪激动,大声疾呼:“陛下难道要阻塞言路,让臣子们都不敢再进谏了吗?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啊!”
刹那间,满大殿的大臣们如同被一阵风吹倒的麦浪,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就连原本一直作壁上观、置身事外的詹徽,此刻也跟着求情道:“陛下,言官弹劾朝廷大臣,本就是他们分内之事。”
“若所弹劾之事不实,纯属诬蔑之言,陛下加以责罚,那自是理所当然。”
“可如今他才刚刚上奏,陛下尚未派人查证,便要将其处斩,这先例一开,往后朝廷里的言官,还有谁敢再仗义执言、进谏忠言呢?”
“还望陛下明察啊!”
就连被弹劾的杨士奇,也站了出来,言辞恳切:“陛下,葛松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弹劾微臣,这是他的职权所在。”
“身为朝臣,就应当经得起弹劾。”
“正所谓‘行得正,坐得端’,微臣自认为对大明忠心耿耿,对陛下一片赤诚,此心可昭日月,天地共鉴,无惧任何人来彻查,更不怕什么弹劾。”
“陛下大可不必为此动怒。”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既然弹劾了微臣,那就让朝廷派人来彻查一番,看看微臣是否真犯了他所说的那些罪行,也好还微臣一个清白。”
“若陛下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他处斩,只怕天下人都会骂我杨士奇恃宠而骄、目无法纪,反而坐实了‘奸妄之臣’的恶名。”
“也会让陛下的圣名受损!”
“这才是微臣最不愿看到的局面!”
朱允熥冷冷地瞥了杨士奇一眼,心中暗忖:杨士奇这是当局者迷,还没看清这背后的局势。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心里明白,只是因为被弹劾的是自己,不得不站出来这般说,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毕竟这些士大夫们可不是好惹的。
要是不这样做,杨士奇恐怕就要背负千古骂名了。
他这是为了自保,才站出来给葛松求情。
但朱允熥的目的,可不在于此。
他是要将此事可能引发的关于新政的讨论彻底压下去。
至少,不能让它在此时爆发。
否则,局面将难以掌控。
“闭嘴!”朱允熥厉声怒斥杨士奇,声音如洪钟般在大殿内回响:“此事与你无关!”
他目光如炬,缓缓扫过下方一众臣子,高声说道:“朕要杀葛松,并非因为他弹劾杨士奇一事。”
众大臣听闻,皆是一惊,面面相觑,心中满是疑惑。
朱允熥继续说道:“今日上朝之前,朕便已明发旨意,今日大朝,只讨论血书求救之事,也就是我大明百姓被拐骗、绑架至暹罗、蒲甘为奴一案。”
“刚才他上奏的时候,朕已明确告诉他,不必再往下说了,可他却将朕的话当作耳旁风,依旧滔滔不绝,扰乱朝会议题。”
“朕再次严词告诫,并明言今日只论拐骗案,不论其他。”
“弹劾杨士奇的奏章,朕已令人收了上来,还告知他朕自会批阅。”
“可他还是对朕的话置若罔闻,继续纠缠不休。”
朱允熥越说越激动,怒声呵斥道:“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他如此轻视朕的旨意,屡教不改。”
“再三告诫仍冥顽不灵,他就是这样做臣子的吗?”
“他心中,还有丝毫为臣之道吗?”
“在他眼里,还有朕这个君父吗?”
“这样的人,朕难道不该杀吗?”
一连串的反问,将满殿大臣都怼得哑口无言,一时竟找不到反驳的话语。
仔细想来,刚才朱允熥确实再三打断葛松的话,让他停止上奏,可他却充耳不闻。
如今皇帝要杀他,这理由倒也充分。
这一下,大臣们都不敢再为葛松求情了。
对皇帝说的话置若罔闻,视而不见,这无论怎么说,都是“大不敬”的罪。
足够他死一万次了!
还能如何求情呢?
朱允熥说完,狠狠地瞪了一眼早已按住葛松,却因百官求情而暂时停下动作的侍卫,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朕的旨意,你们没听见吗?”
侍卫们如梦初醒,连忙将葛松押了下去。
朱允熥心中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今日借着这个由头,将葛松杀了,正好能把事情压下去,免得朝堂上议论起新政之事。
但此事既已被摆到台面上,恐怕就不得不面对了。
当下,又开口道:“朕再强调一次,往后朝会讨论什么事情,皆有明确的议题。”
“不属于该议题的事,不得在朝会上随意提出来。”
“想说什么话,可以给朕上奏本。”
“或者,等到有相关议题的朝会,再在朝会上提出来。”
“也可以上奏给朕,请求朝廷为某件事召开朝会。”
“但是,一旦确定议题,就不得随意扰乱。”
“不得再说无关的事情。”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
“大明的朝会,不是皇宫门口贩早餐的集市,可以随便胡言乱语。”
“日后再有在朝会上,再有人随意妄言与议题无关之事,即按扰乱朝会秩序论罪,严惩不贷。都听明白了吗?”
朱允熥对此早有想法。
这也是后世通行的做法。
有什么事,先私下个别商量。
待到全部都搞定之后,再将事情上会过关。
事实上,到了开会正式讨论的时候,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
但大明的朝会,经常没有明确的主题。
这其实对皇权是十分不利的。
因为大臣们可以事先劝通好,今日在朝会上讨论什么,大家一起进谏。
然后借助自己一方人多势众,在朝堂上大造声势,“逼迫”皇帝同意他们的建议。
这也是文官们掌控朝政的关键手段。
朱允熥之前就已经下旨了,朝会要有议题。
这样才方便他这个皇帝,随心所欲地掌控大局。
你们想要做的事情,我偏不在朝会讨论……什么时候开会,开什么会,召集哪些人来开,讨论什么事情,这些都由皇帝决定。
皇帝就真正实现大权独揽了!
这才是朱允熥的目的。
可显然,大明的臣子,还不适应这一变化。
故而,葛松才会在再三告诫下,仍要坚持进谏。
朱允熥借机将他杀掉,正好“一举两得。”
既能压下他不想讨论的“新政”之事,又可以为以后定下“规矩”。
借此进一步加强自己的皇权。
众大臣齐刷刷道:“臣等明白了,臣等谨遵圣谕。”
“退朝吧!”
朱允熥微微点头,又深深地望了詹徽和王佐一眼,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大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