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宝根颇为得意地说起收服癞痢阿三的事情。周天瑞朝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眼中没有丝毫的悦色。他认为做生意以和为贵,尽量避免与人争斗。周天瑞向朱宝根叙述着孙氏家族的势力。
这孙记裕盛五金行的老板叫孙鸿儒,在家族排行老四,江湖上人称他为孙老四。孙氏家族是清朝权贵的后裔。孙家老爷子曾是清朝洋务大臣,为官府创办过许多实业,他也因此富可敌国。在洋务运动后期,孙家就创办了裕隆铁工厂、裕丰纺织厂和裕盛面粉厂。孙记钱庄更是遍布上海、宁波、杭州、汉口等大城市。孙家的几家纱厂,都是上海滩上首屈一指的大纱厂。孙老爷子去世后,给子孙后代留下了两千万两白银的遗产。孙家四个兄弟闹分家,分配遗产时竟动用官府方才分得公平。孙老四仅现银就分到了五百多万两,尚不计五金行、纱厂、房地产等项财产了。
孙家做过上海总商会的总董,执掌着上海商界的牛耳多年。不光是上海商家对他家俯首称臣,就是官衙门也如同他家后院,可随意进出。因此,上海滩官家的生意都逃不出他家的手掌。
朱宝根说:“那还跟他家搞什么,弄不过的!”
周天瑞接着说:“是呀。与这样对手争斗毫无胜算,最好的办法是礼让三分握手言和。五金市场潜力巨大,他做他的,我做我的,何必与他一争高低呢。我早与那些码头上的人疏通好了关系,你差人拿上公司产品目录单,见那洋船就只管上去揽生意。哪条船都需要卖脱些多余的物料,补充些日常用的五金件,这也是我们的一宗大生意呢。还有些顺手的生意,就是帮着洋船买些生活用品和食物,也能赚笔养家糊口的银子呢!”
“这些生意我岂能不知,只是拿捏不准进货的下家,怕进了假货赔了银子还砸了牌子。”
“我给你张供货的厂家和货栈、商铺名录;其中,标有红笔字号的你只管拿货,隔月再结账。”
“应当是先卖自家产的五金件,型号不足、数量不足时再去赊账进同乡的货。”
“那还须我说?我把这摊子交给你了,你就多动脑筋把它做好就是。你要是忙不过来,铁工厂那边你无需操心,我也会请大师兄帮忙照看的。”
“没有啥忙不过来的事情。你尽管放心好了。我夫妻俩会尽心尽力地做好的。”
翌日,周天瑞的奥斯汀刚停稳在泰昌五金公司的门口,那越来越肥胖的妹子便迎出门来,朝着周天瑞亲热地喊了一声:哥呀,你来了。妹子已是一对儿女的母亲,原本纤瘦高挑的身材已成了丰乳肥臀的中年妇人了。跟在妹子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走上前来喊声:周老板好。周天瑞心想,这就是新近招收的伙计了。周天瑞拿出一份单子递给朱宝根,说:“你得准备十万元左右的钢材和紧固件。”
“啊,这么大一批钢材和配件,做什么设备呢?”
“方家要我做两条肥皂生产线。”
“那好,啥辰光要呢?”
“尽快。”
朱宝根给他倒了杯水,说:“我马上让他们去备料就是了。我也有笔大的生意要做。昨日晚间,对门的癞痢阿三来找我说:娄丰泰让跑街出去打听谁家有薄钢板。癞痢阿三留了心,打听到是给东北客商做炉子用的。孙氏公司拿到了订单,仓库里却没有这号薄钢板。这样的薄钢板国内是生产不出来的,全靠进口呢。这薄钢板要是现时从海外进口,没有两三个月是到不了货的。钢板从海外装船发货,恐怕早过了交货期了。娄丰泰给五金行会的同仁打遍了电话都没寻到货源,正为此犯难呢!”
周天瑞听得此言顿时来了精神,说:“这个好办。你准备好银票,等我打听到消息后,你即刻把薄板全都吃进,单等他来找你转让薄板。,你把价格翻几个跟头,他也得吃下这哑巴亏!”
“你咋能晓得这种薄板的下家呢?”
“这种薄板与轮船上隔板是通用的。我只要问杰瑞先生就清楚了。”
“那你为啥不问钢铁行会的人呢?”
“他们只晓得华商的存货,不知道洋行的库存呢!”
“哦,原来如此啊。”
周天瑞即刻驱车到杰瑞先生处汇报船厂业务,顺手把写有这批钢板型号的单子递给杰瑞先生:“先生,麻烦您看一下,哪家公司会有大批量的薄板呢?”
杰瑞接过单子看了一眼,说:“这种薄板是船厂常用来做面板或小面积隔断用的。我得打几个电话,问到了就告诉你。”
周天瑞遂起身告辞,回到自己的写字间等候。不多时,杰瑞先生打来电话说:“耶松船厂有这型号的薄板,只是已经在仓库存放几个月了,面上有些锈斑,你自己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