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都说过几次了,该辞职去做自己的生意了。”
“那倒没必要,你还是兼着做吧。你提供的五金件质量比其它厂家的都好,价格还低,公司因此能省下不少银子,何乐不为呢。”
“其他人会学样的。”
“没人能学得来的。你替我接揽业务,每年多挣几十万银子,公司里谁能有这个本事,就让他来做好了?”
“那是杰瑞公司的名头响亮,我只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不必多言。你去忙你的吧。”
“那好,我去把工单让罗伯特船长签了字。”
周天瑞到洋货轮上找轮机长签了工单,再到船长室请“萝卜头”船长在工单上批了字,心满意足地朝门外走去。“萝卜头”船长叫住了他,递给他一摞单子,说:“且慢,请你帮忙采买这批生活用品和五金件,花多少银子你直接找大副核算。”
周天瑞接过单子一看,是日杂生活用品和五金工具类的采购单。他心里快速盘算着:这份单子,是补充些五金工具类的用品以及粮油果蔬肉禽等货物,至少也有几百两银子的利润。这单子只需交给朱宝根去办即可,自己眼中只盯着船上的那批压舱钢铁和五金物料,那才是笔正经八百的生意呢!他名下的泰昌五金公司和恒昌铁工厂不就是靠了这些远洋货轮提供的物料,才发展起来的么!
远洋货轮总要装上数吨废旧钢铁来压舱稳定船只,不至于在风浪中摇摆的幅度太大。这些钢铁多为边角料,其中不乏有质地好的钢材。货船装满了货物就不需要旧钢铁来压舱了,回到英国卸了货,再到工厂去弄些废钢旧材来补足压舱铁,再到上海来时又可卖给五金公司的老板。船长很清楚:压舱铁加上五金物料卖给周天瑞,两笔生意挣的银子都是额外的收益。货轮在海上来回跑一趟总得三四个月甚至半年的时间,船长和水手们挣笔不菲的外块,也算是额外的补贴。
朱宝根带着几辆卡车和十余个搬运工到了船坞,等候着装运物料。周天瑞从船长室出来,大副早已在甲板上等侯他了。
“开始装钢材吧。”周天瑞说。
“嗯,开始吧。”大副让二副指挥着水手们开动吊机,帮着搬运工们装卸压舱钢材,他带着周天瑞和朱宝根来到船舱里一大堆废旧物品跟前,说:“这堆物料只作废旧物品价卖给你了。”
周天瑞翻动货堆查看着,都是些半新不旧的五金工具,还有些洋锁、棕绳和小罐油漆等物品。这些东西在市面上可是抢手货呢!周天瑞打开皮包摸出几张小额的花旗银行汇票塞在大副手中,说:“老规矩,这是给你和几位管事的喝酒钱,其他的账目我会与财务室结算的。”
大副咧嘴一笑,便接过汇票塞进了裤兜里,说:“ok。装完货就来找我开出货的单子,不会让你吃亏的。”说罢,他便匆匆离去了。
周天瑞这是拿小钱换大钱,大副只须稍微降些价钱,那就是几千银元的利润。他对朱宝根说:“这些五金工具、锁具及小桶油漆等物品都运到五金公司,叫工人用汽油擦拭干净后分类出售,旧钢材直接运到铁工厂去加工零配件。”
“老规矩了,我晓得咋弄的。只是铁工厂仓库和车间的容积太小了装不下呢。”
“先放在工厂的路边空地上罢,淋个把月的雨也不至于就锈蚀多少的。”
“这两年生意越做越大了,面粉厂和纱厂都来定购零配件,机加工忙不过来呢。机床设备和技工都不够用了,三班倒都做不完活,老是拖延交货期会影响公司的声誉呢。”
“你再去找二十来个熟练的技工来。杰瑞洋行里有些销售的机床,你出面去买几台来;价格嘛,我会跟下面办事的人事先打好招呼的。你抓紧安排工期,尽快做出合格的零配件来。”
“新买的机床和设备放哪里呢?车间狭小还漏雨,新机床你舍得放进去吗?”
周天瑞不满地皱紧了眉头,不做正面回答。“这笔生意赚头不小呢!我看到压舱钢铁有不少可以加工成清花机、轧花机的零配件,只要你做出产品来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这可不是说句话那么容易呢!”
“遇事总要会想办法,朝我抱怨顶个屁用!你不会先弄些三角铁和油布搭建几个大的棚子,把切割、除锈、打毛刺等粗加工的活路移到棚子里去做,把车间留着放新机床和设备!”
“那好,你有句话就好办了。这些事情我自会安排妥当的。我是说,这么做总不是长远的办法……”
“现在不是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早已盘算过了,做完这票生意就去找宁波同乡再去凑些资金,尽快在杨树浦周围寻块地皮,像模像样地建个的机械制造工厂,专门做自产自销的五金件和纺机设备。”
“那就太好了。”朱宝根兴奋地说。
“那就赶紧去作出活来呀,让工人把这批五金件翻旧如新啊。货卖一张皮,卖相要好才能尽快销出去呢!”
“我晓得了。”朱宝根答应一声就朝舷梯下走去。
杰瑞先生的另一位襄理曹宇清,正站在船坞的远处注视着货轮上的压仓钢铁装上了卡车。他转身向总经理室快速走去。他推开经理室的门,对着杰瑞先生说:“周襄理又从洋货轮上拉走了几卡车压舱钢铁,还有小罐油漆和五金件。”
“唔,你不用管这些事,我跟他有约定的。这公司里只准他这样做,其他人不准许。”
“为什么?”
“他让公司每年多收入几十万的利润,自己捎带着挣些银子,又不影响公司的生意。再说我跟他有约在先的。”
曹宇清转溜着眼珠子,在杰瑞先生的脸上寻找着答案,似乎他未能如愿所偿。他有些沮丧地走出了总经理室。
西洋五金件讲究标准,随意拿一个螺栓和螺帽用手都可以拧紧,再用扳手紧,也就只能有半圈的余量。这次收入的五金件是当废旧物品收来的,周天瑞定的售价也就略低于其他五金店,于是,泰昌五金公司门前人来车往的,前来批零的商贩络绎不绝。
朱宝根忙得不亦乐乎,满头大汗地与商贩讨价还价,夹带着吹嘘几句自家商品的好处。他的妻子秀姑忙着开票收银子,顺带招呼着伙计们按票发货。
小罐炼油、机油、小罐油漆和洋锁成了抢手货,眼见得货柜上只剩几十箱了,小贩们为争货品撕扯了起来。朱宝根说:“你们也不要争了,不管洋锁还是小罐漆每人限买二箱,卖光为止。没有买到货的,明日早些来,仓库里还有不少货呢!”
这是朱宝根售货的手段。他知道小罐漆、小罐煤油畅销,每日只拿出一小部分来,勾引着商贩们抢购,顺便把其他滞销货搭售出去了。夫妻俩带着伙计忙活了二个月余才把这批货物销售一空。那年月,五金行业的资本积累很快,投资不到千只银元的小门店,十余年后,资本金大都超过二十余万银元。这在虹口、南市、杨树浦一带五金行内,都是不言而喻的秘密。由此,街面上做五金行的商户逐年增多了。
朱宝根注意到这段时间对门的孙记裕盛五金行,有个绰号叫癞痢阿三的伙计,时常出入店铺。朱宝根觉得这个癞痢阿三恐怕是来者不善,须格外留心其的动静。他也早已关照伙计们不可泄露公司的经营秘密,谁要是向外透露商机便敲谁的饭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