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扯长脸冷冷地回答：“安徽毫州。”他的意思是：你别套近乎，修好机器拿了钱立马就走人，修不好就乘早滚蛋！别让我作难呢，日本老板的脸实在是不好看呢！
周天瑞爽朗地笑笑，说：“君住江之头，我住江之尾。咱们人不亲水还亲呢。你就等着看吧，到底是我们中国人实力强还是西洋人强。”
那翻译把嘴一瘪，略带嘲讽意味地说：“还是别说大话，我只看你的本事究竟如何。你要多长时间才能修好呢？”
“你把全套图纸找来，我好弄清毛病出在哪里。”
翻译叫人搬了一大摞图纸放在桌上，对周天瑞说：“图纸全在这了，麻烦先生尽快修好发电机，老板急等得着开工呢！”说罢，他就往门外走去。
周天瑞察觉这翻译有股狗仗人势的邪气，皱紧了眉头喊住了那翻译：“慢走，这工钱还没讲好呢？”
翻译很不耐烦地回道：“给英国人多少，就给你多少。老板说了，要是你能当天修好发电机，工钱加二成！”
“就这么定了。”
周天瑞和工程师们开始查阅图纸，分段分节地寻找着毛病。复杂的发电机组的线路得逐一捋清楚，再检查有没有短路的可能。到了下午三点多钟，那翻译又来看了一回，见周天瑞还趴在机器上检查线路查阅图纸，瘪了瘪嘴巴像是要想说些什么。周天瑞抬起头来问到：“你可有啥指教的么？”
翻译阴沉着脸说：“实在修不了你就早点说。你挣不挣钱事小，耽误了工厂开工事就大了。再说……”
周天瑞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头，说：“你不必担心，马上就查完了。我已经知道毛病出在哪里了，但要把发电机全部检查一遍，看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毛病。”
翻译挑起眉头怀疑地问道：“真的吗？毛病出在哪里？”
“输出相出了毛病。”
那翻译望着周天瑞狐疑地说：“既然已经找到了毛病，为何还不把它修好了，也好让我们早些开工呢！”
周天瑞微微一笑不再答理他，只顾埋头看图纸。直到接近傍晚时分，他才把发电机全都检查完毕，确定是输出相的毛病，便即刻修好了发电机。棉纺厂里的机器又转动了起来。山川千山高兴得连连向周天瑞翘起了大拇指。他想不到连英国人都修不好的发电机，这几个中国人一个下午就修好了。他赞许地拍拍周天瑞的肩膀，痛快地付了工钱。
临出工厂大门时，周天瑞站住了脚步，以戏谑地口吻问那送行的翻译：“小阿弟，你现在觉得是中国人聪明还是西洋人聪明呢？”
那翻译窘迫地翻着白眼朝天上望去，无言对答。门卫走过来说：“山川千山请周先生到社长室去签机械维修承包协议。”
到了社长室，山川千山说：“我决定聘请你承包内外棉工厂的机械设备维修业务，请你报价。”
“我有自己的铁工厂，制造维修技术不亚于任何铁工厂，完全可以为内外棉的所有纱厂做机械设备的维修业务。至于价格么，总要了解总共多少家工厂，多少套机器设备，才好估算个价格。”
“你的技术我已经领教了，我是很满意的。至于价格么，可以参照我与怡和洋行的合约来签订。但是，我要在怡和洋行合约的基础上减去一成，如果你认可的话，就请签了合约。”
“我觉得应该加上一成，而不是减去一成。怡和洋行的技术你是很清楚了，应该是不如我的。技术好的应该加价才是，怎么能减去工价，似乎于理不通呢！”
“因为我对工厂的要求是，每年都要降低成本。”
“降成本那是没错的。但也要看啥地方的。原材料你能每年降低成本么？只能每年都涨价吧！”
“这样吧，怡和拿多少工钱，你也拿多少工钱，这总成了吧！”
“成交！”周天瑞遂查阅了怡和洋行的合同，按照相同的价格与他签订了承包机械维修的协议。
周天瑞受杰瑞夫妻的影响，周日坚持到教堂去做祈祷。天长日久，潜移默化，他觉得自己的成就都是上帝的恩赐，不祷告就心中缺了什么似的。而且，入了教后，身心纯净了许多，不再陷落到世俗的烦恼中去。教会学校培养出来的妻子，也是个虔诚的教徒。她给孩子们都作了洗礼，又说动了全家人都入了教方肯罢休。吃饭前，一家人都要双手合掌祷告一番，才能动刀叉。于是，饭桌上就两种祷告方式。母亲一人双手合掌虔诚地念叨着：供养佛、供养法、供养僧，供一切众生；连续念叨三遍后方才动筷子。她念得慢，往往是一桌人都在等她念完，方才拿起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