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瑞谢过船老板,把舢板拴在了码头不起眼的角落处,顺着阶梯走上了码头。周天瑞的肚皮咕咕地叫,饿得眼睛都有些模糊了。他见前面果然有个小吃摊,便加紧走两步过去买了两只葱油饼拼命地咬了起来。他又要了一碗阳春面,也顾不得略有些烫嘴,三下五除二就倒进了肚内。一堆食物都进了肚内,他还觉得肚皮里仍是空空的,好像还没吃饱呢。他摸了摸布袋里的几两银子,心想:得节俭地过日子,不然,要不了几天就得沿街讨饭吃哉。
天色已晚了,路灯亮了起来。小吃店里人头涌动大呼小叫的,划拳声溢满街巷。周天瑞沿着码头边走去。他要找一个栖身的去处。周天瑞思量着客栈是决计不能去住的,那里花银子太多。他顺着码头走到一排木板房前问道:“阿有困觉的地方吗?”屋里伸出来个蓬头散发的花白脑袋来,说:“有。我这里有脚夫住宿的通铺,只需五个铜板一夜。”
周天瑞就摸出五个铜板递了过去。那花白脑袋驼着背,弯着腰,踢踏着木拖鞋,带周天瑞到了屋里,说:“你自己进去吧,随便睡哪里都行的。”说完,他拖着木屐吧唧吧唧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周天瑞走进去一看:房间中间的梁上吊着一盏昏暗发黄的油灯,沿着墙根有几张从码头上拆下来的包装板铺成的床铺,上面铺了一层草垫和土布床单。周天瑞走到铺前,一股霉酸腥臭的味道直冲鼻子。草铺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个壮汉,雷鸣般地呼噜声此起彼伏。周天瑞也实在是乏透了,也顾不得满屋子呛人的脚臭、屁臭和汗臭味,一头睡倒在草铺上。
周天瑞一觉睡到天亮。早上起来,他身上布满了红红的肿包。他揭开稻草铺垫一看,不少黑红色的臭虫,肚子胀鼓鼓地在哪里爬。这分明是吸饱了自己身上的血!还有众多的跳蚤淅淅索索地迅速跳跃逃离光亮处。他用脚拼命地一阵乱踩,铺垫间渗了出来点滴红色的液体,他才略微解恨地跳下铺来。
一个壮汉操着江北口音说:“小赤佬,你是从哪里来的?”
周天瑞上下打量着那壮汉,说:“从宁波来的。”
“来做啥?”
“挣钱养家。”
那壮汉哈哈大笑:“就你这童子鸡还想到上海来挣钱?莫不是困扁了头说胡话么!乘早回家去!”
周天瑞横目狠狠地剜他一眼,转身到墙角拿起木盆去打水洗脸。另一位体态瘦削的脚夫劝道:“你也是缺了口德呢。人家这点年纪就晓得出来挣钱养家,也是难得的一份孝心,你不帮衬着点还欺负他。”
壮汉摸摸光头,腆着脸说:“我不过是寻开心罢了。这样吧,明天我带他到码头上寻碗饭吃就是了。”说罢,他便收拾了扁担绳索朝外走去。
翌日,天还蒙蒙亮,脚夫们就起身往码头去了。周天瑞跟着脚夫们来到码头上。小贩们推着装满了水果和蔬菜的板车,源源不断地向各条街道流去。脚夫们不停地从船上下来各色水果,背到栈房里堆积起来。栈房门口涌满了批发水果的小贩们,涨红了脖子与批发商们大声地讨价还价。那个操着江北口音的壮汉对老板喊道:“老板,我给你带了个脚夫来。”
水果店的老板朝周天瑞看了一眼,说:“他这个身胚与你相比么还有点嫩,能做脚夫么?”
壮汉说:“比你总壮实些吧!咋说也是个原胞小伙子,扛几个月的活就壮实了!再说,你不是缺人手嘛!”
老板说:“那你就带着他试试工吧,能做了就留下,做不成就趁早卷铺盖滚蛋。”
壮汉带着几个脚夫下到了船里。周天瑞也顺着过山跳下到了船舱,学着壮汉的样子咬紧牙关把装水果竹筐扛到了肩上。他迈开两条腿,摇摇晃晃地朝前走。刚走上连接码头和船之间的木板两条腿就开始打颤,他一步一晃地往前挪动,硬撑着走完了过山跳。他的左脚刚踏上码头沿,右脚一软就跌倒在码头上。竹筐里的桔子倾倒在地,不少滚进了黄浦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