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十章 老食客述说生意经 痴天瑞心系上海滩(第2页)

 周天瑞惊喜地问道:“你们三人咋会来此地的呢?”不等他们回答,他又拍着兰生剃得发青的光头,问:“你不是躲在舟山你姨家么?怎突然跑到宁波来了呢?”

 周兰生摸着剃得溜光的头,笑道:“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舟山帮人家打鱼么!”

 “你除了打鱼还有啥吃饭的本事呢?”

 “你不要太小看我了,要不了几年,我便能发达了,保不定你还会有求到我门上的时候哪!”

 “哦,那我倒没看出来。”

 周兰生顺手把周天瑞娘托他捎来的包袱递给了周天瑞。周天瑞接过包袱,眼圈就红了起来。方鹤松这才有机会插上嘴,说:“我去上海的格致学堂去读预科,然后,准备出国留学。知你在此藏身,特来道别的。”

 潘景瑜神采飞扬地说:“我在杭州十中,日后也是要出国留学的。只是我俩选的专业不同;他想学化学,我要学纺织。”

 方鹤松说:“我俩虽学业不同,但报国之心是一样的。当以实业救国,空谈理想乃浮躁心态,不能久远,必被淘汰。”

 周天瑞听得此话不由地神色黯然,说:“你们毕竟是大户人家出生,能出洋留学,一旦学业有成,回国后必能成番大事业的。我现在只是个酒店的杂役,将来只怕只能做个厨师了此一生了。”

 方鹤松摇着头说:“你大可不必如此气馁,以你的才干定会有出人头地的时候呢!”

 周天瑞淡淡地一笑,说:“你这是宽慰我呢。此话就到此为止吧。我去弄些饭菜来给你们吃罢。”

 方鹤松说:“不必了。我两家在宁波皆有房产的,不须住他人酒店的。”

 潘景瑜对周天瑞说了几句宽心话,又聊了些各自生活见闻的话语,便告辞说:“今日天色已晚,我等各自歇了。明日我和方兄请客,到石岛酒店吃海鲜如何?”

 方鹤松也附和道:“说的是,明日再作畅谈罢。”

 周天瑞说:“就依两位所言,明日再畅谈吧。”

 周兰生说:“我却无处可去,只能跟天瑞打对了。”

 送走了方潘两位富家弟子。周天瑞下厨房热了些剩菜剩饭给兰生端了来。兰生见到萝卜烧芋艿、咸菜烧带鱼等几样家常菜,拿起筷子风卷残叶般地把饭菜吃了个净光。

 吃罢饭,周天瑞带周兰生到自己的住处漱洗后,两人同床躺着说话。周天瑞说他想到上海去寻找发达的机会,不能碌碌无为地混过一生。男人么,总要出人头地,至少也要做个富家翁!周兰生说他不想再打鱼了,听说杭州在招募新兵,便赶着去当兵。 周天瑞笑道:“你这腰粗膀圆的家伙还真是块当兵的好材料,保不准将来能当个将军,带着卫队荣归故里呢!”

 周兰生大笑道:“果真如此,那我先把象山人弄几个来杀头示众。”

 “瞧你那点出息,到那时只怕你只想着高官厚禄,妻妾成群,哪还会记得打冤家的事呢!”

 “妻妾成群?那就太好了。我先到象山人里头去挑她几十个相貌出众的女子,统统弄来做妾!”

 “你这德性,即使当了将军也就必定成了欺男霸女的恶人了。”

 “恶人咋地?人生一世图个快活就行了!”

 “唉,你这杀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周兰生便提了箱包去了轮船码头。酒店的伙计们刚打开店门,两个衙役就闯了进来。衙役用蒲刀把桌子拍得砰砰地响,大声叫嚷着:“只叫老板出来说话!”胖伙计就去敲了周若卿的房门。

 周若卿还拥着被子躺在床上。胖伙计伏在他的耳旁急切地说:“楼下来了两个衙役叫喊着要找老板。我看他们是冲着侄少爷来的。”

 周若卿一骨碌爬起了床,对胖伙计说:“你把侄少爷藏到厨房间里去,再关照其他伙计不要乱说。”胖伙计应声而去。周若卿登上拖鞋朝楼下冲去。

 两个衙役一见周若卿就抱拳拱手说:“不好意思,惊了周老板的春梦了。但兄弟公务在身不得不来,还望周老板包涵。”

 周若卿还了礼,说:“你们只管办案,不须客气。有啥要在下帮忙的你们也只管说。”

 衙役说:“你阿侄的案子是天台镇报到县衙来的。上官交待下来,要兄弟来你店里查访你的阿侄,说是他在天台镇犯了案,不知他有否在此藏身?”

 周若卿笑道:“我倒是有几个侄子,不知你说的是那一个?”

 两衙役挤眉弄眼地笑道:“周老板莫要取笑了,我等已尽知内情。昨日里有人见到乡里来人寻了大侄子,便报于官衙欲得赏银。县太尊便遣我兄弟两前来拿人呐!”

 周若卿抱拳作揖,道:“两位爷不是外人,我也就不做虚妄之言了。实不相瞒,正有此事,请两位兄弟尽管直说,需多少银子方能摆平此事。”

 “我兄弟俩常有叨扰周老板之处,你有急难我两个岂能置之不理。至于钱么,我俩只是尽兄弟情义岂能借机索要银子呢!我等只要回去能交差就好,只说未见到你侄儿便是了。”

 周若卿抱拳致谢道:“两位爷真是通达之人。今日之事全仗两位爷保全了,我自当酬谢两位爷的恩情。”

 另一衙役说:“这原本不是宁波官衙的案子,何况又是打架之类的些须小事。只是天台镇邵家到师爷处递了话,说你阿侄可能在此处藏身,要我俩前来捉拿。俗话说了,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我等与你侄子往日无冤今日无仇的,乐得做个顺水人情。话说透了,我俩先告辞。”

 周若卿叫账房取了五两碎银递给衙役,说:“两位爷的好生之德没齿难忘。闲时来小店喝杯酒。”

 衙役收了银子,挥挥手说:“不碍事的。你老只管做你的生意。得了空闲,我俩就来酒店叨扰杯老酒喝的,也算是念及你我的交情呢。”

 周若卿笑道:“那便好。两位爷常来喝酒,方是瞧得起在下呢。”

 衙役打着哈哈往外走:“那是自然。日后少不得要叨扰你周老板的,你就备下酒菜等着吧。”

 衙役走后,周若卿把周天瑞叫了来,说:“看来你在宁波也不能呆了。夜长梦多,不知啥辰光就着了衙役的道。你不是想到上海去寻条出路吗?那就得赶紧走了。”

 “这倒是随了我的意。我正想去上海闯荡一番呢!”

 “我这就去码头看看有没有去上海的船。”

 周若卿便到码头上去打听到上海的船期。不久,他回来对周天瑞说:“今晚就有个船队要送南货去上海。你要是想去的话我就跟他们说说。”

 周天瑞欣喜若狂地说:“那我就跟他们去上海吧。”

 “那我就去托付船老板,你去收拾衣物准备走人吧。”

 周天瑞收拾了衣物打成一个包袱,背在肩上就往门外走。若卿叔把他带到了船队的老板跟前,顺手给了船老板些碎银。船老板遂答应带周天瑞到上海。若卿叔又摸出几两银子塞在周天瑞的手里,关照了几句自己当心之类的话语,便回酒店去了。

 周天瑞把他那只舢板拖在船队的最后面。船老板让他到前面的驳船里坐了。正待开船时,酒店那精瘦的伙计提着个包袱和老大的荷叶包跑了过来,说是老板送他路上的吃食和几件替换的衣物。周天瑞接过包袱和荷叶包,面朝天一酒楼方向作揖拜谢,不由地一股酸涩的滋味泛上心头,脸颊上挂满了泪珠。

 船队开动了。周天瑞坐在船头望着两岸景色不断向后移去的,心里舒展许多,总算要到朝思梦想的大上海去了。船队出了甬江进入东海洋面。迎面吹来的海风掠起了他的头发,混身上下有些凉意了。他想到了在牢狱里的父亲,家中的娘和妹子,还有白发苍苍的奶奶,她们不知都咋样了,眼泪便禁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挣来大钱。将来自己有了钱,定要接她们去上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