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老奶奶顿时怒气上攻,放大了声说:“我儿子就是讨了你这白虎星才遭灾祸的!人都被你克进了监狱里你还要骂他,真真是只害人的白虎星呢!”
周王氏果真是光板没毛,就最怕人骂她白虎星。她咬牙切齿地在老奶奶的背后做了个刀劈的手势,骂道:“会吃会屙不会做的老不死,咋还不去寻阎罗王呢!”
老奶奶瘪瘪嘴,说:“我就是不去。看不见重孙子,谁也休想叫我去见阎王爷的。你要是气不过么就拿绳子来勒死我好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终有报的,害人的人总没好结果的。老不死的东西!”周王氏恨恨地咒骂着回到了屋里。
老奶奶自从儿子进了监狱就变得神经兮兮的,逢人便讲是儿媳妇克死了她的儿子。她总说天台镇的“赛半仙”算得准。他说:你儿子属兔,你媳妇属虎,两人命相相克是凶兆,将来你儿子不得善终的。老奶奶便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儿子就不听话,执意要娶这潘家的女人。结果呢,他四十多岁就被官府抓到牢房去。老奶奶至今还在对村里的老人们说:我是要退了这门亲事的,偏偏儿子不争气,相过亲后就像吃了秤砣,咬定牙关说非她不娶。这不是兑现了!儿子坐在牢里了,分明是这白虎星克害的儿子嘛!
秀姑在屋里做纽扣,口中唱着:
“一更里来月儿弯,银钩走青山。奴家把郎来思念,面对拉格明月独坐织衣衫。细把那多情丝理出我心怀,织件连心衫。二更里来月上弦,寒风阵阵起,吹起花花布窗帘,那个寒风好似吹在我心间。我的郎,在洋上,冷热自留意,莫忘把衣添……”
她正唱得舒心,听见祖母和母亲俩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了,她的心绪就乱了。她放下手中的活,站起来就朝外走。母亲在她身后问道:“你不做盘扣,又到哪里野去啊?”
秀姑说:“你俩成天吵架斗嘴的,烦得我头痛,出去散散心。”话音未落,秀姑抬脚就朝外走。
母亲在身后喊道:“该烧午饭了,你朝外跑啥么。”
秀姑的脚还没跨出门就被人堵了回来。周若贤带着几个族人抬着担架进了门。秀姑认出那担架上的正是父亲。她大声喊着:“爹爹呀,你可回来了。”她转身朝着母亲叫喊:“爹爹回来了!”
周若贤让族人把周若祥抬在了床上,对周王氏说“若祥兄恐怕身上有些伤痛的,你把他涮洗干净了,我即刻去请邵大夫来开方子。”
周王氏抹着眼泪送堂弟出了门,回转身来叫秀姑去烧水给爹爹洗身子。老奶奶伏在床边哭天喊地叫着儿子。周若祥睁开了眼睛朝母亲看了一眼,眼泪汩汩地流淌在枕间。周王氏手忙脚乱地剥尽周若祥的衣衫扔到屋外的垃圾堆里,用木盆端来了热水给丈夫擦洗。周若祥身上的伤口才结的痂,还有血水渗出。周王氏不停地用衣袖擦拭着遮住了眼睛的泪水。
周若贤带着身背药箱的邵医师进了门。邵医师诊了脉不予解说,只是说调养几日再说吧。他也不要诊费,把药方递给周王氏便背了药箱朝外走。
周若贤送他出门走了几步路,才问邵医师周若祥的伤势究竟如何。邵医师说:“他有黄胖病,伤口的愈合能力较弱,脏腑恐怕也受了伤的,康复就更难了。依我看么,他也就是一年半载的光景了,想吃些啥好的就尽量让他吃些吧。”
周王氏从堂弟的神态中已明白丈夫难以康复了,正欲大放悲声却被堂弟劝阻了。周若贤说:“如今家中有难当以安稳为佳,不可再出什么意外之事了。眼下当紧的是让堂兄静养,多活一月便是赚了一月,多活一年便是造化了。你若这般无节制放悲声,让他晓得了自己的伤势,依他的性情只怕是滴水都不肯再进了。”
周王氏听了频频点头,方才收住了眼泪。周若贤又劝道:“你强颜欢笑装得跟无事人一般,一家人该口念弥佛,乐融融送他往生是正事!”
周王氏用衣襟擦着泪水,说:“是啊,兄弟说的极是呢!我只是一时难以平复心头的悲痛罢了。”
“为了堂兄,你也得委屈自己忍住了悲伤。”
“兄弟放心,我会有分寸的!”
“我学堂里还有事,先走一步。”
送走了周若贤,母女俩给周若祥换了全身衣裤,让他靠在床头将息。周王氏端来了鸡粥喂周若祥喝下。
周若祥果然如邵医师所说,在床上躺了半年后便咽了气。周若贤带着族人前来料理后事,埋葬了周若祥。三个月后,老奶奶也离世而去了,又是周若贤带着族人帮忙料理的后事。这些事只瞒着远在上海的周天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