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九章 母女俩赶制黄鱼鲞 船老大病危出牢笼

 绵亘数百里的天台山脉把脚爪伸进了东海,沿海岸线围出了个新月形的天然鱼港。休渔时节,渔港上如林的帆樯延伸有几里地。千百年来,海湾促淤成滩,推延出一大片海积平原。山上潺潺的小溪汇聚成河,源短流促独注入海,在平原上分割出网状的板块来。古往今来,人们依水而居,形成沿河两岸向海港延伸的村落。

 溪河上建有石桥贯通了溪河的南北两岸。桥柱上雕有姿态神韵各不相同的狮子。桥头镌刻着建桥时捐钱的商绅们的姓名和钱数。桥面上的青石板已被磨得光亮圆润,似能照出人影来。桥头有块河滩地。村民们把海产品和农副产品拿到河滩地去交易,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集市。无徽不成镇。徽商潘家在桥的南边开了家商行,收购山珍南货和干鲜海产品销往内地,历代积累遂成富豪。咸丰年间,潘家在桥南选了块风水宝地建宅设铺,占尽天时地利兼人和。潘家的商行昌泰号,遂成天台镇头块金字招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商贩们陆续在潘家周边开店设铺经营各色商品,遂发展为天台镇。

 清末,天台镇的码头上就停靠了突突地冒着黑烟的小火轮。天台镇的海鲜和山货当天就能送到宁波。渔讯季节,天台镇的街道上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街道的两侧就挂满了腌制好的鱼鲞。渔民们制作鲞、酱之类的海产品,是除了在海里打鱼之外的另一大宗收入。鲞类有黄鱼鲞、鳗鲞、墨鱼鲞、鱿鱼鲞、杂鱼鲞等;酱类有蟹酱、虾酱、黄泥螺、醉蟹、醉虾等久负盛名的海产品。黄鱼鲞是最大宗的鲞类产品。史书有记载:宋时,已有海族则鲎酱独珍之誊;元时有附海之民,岁造鱼鲞之载;清康熙年间,更有停泊晒鲞、殆无虚地之述;道光年间扬名海外的隆昌鱼厂,每年制作的鱼鲞价值就高达百多万银子。自古以来,每到大黄花鱼汛期后,天台镇满街道皆是各地来收购鱼鲞的商贩们,热闹程度不亚于过春节。

 转眼又到了黄鱼汛季节。周家的院子里大堆的竹筐里装着大黄花鱼。周王氏手拿着刀坐在大木盆前,呼喊着女儿秀姑来帮她做鱼鲞。这是渔民们念着船老大的恩情,送来的渔货和米粮。秀姑手中端着几张竹匾从屋里走了出来。她从母亲手里接过刀子,在鱼背鳍下进刀在头骨正中切开。她灵巧地用刀除去内脏及鱼鳃,把腹内黑衣粘膜和血污都刮干净;又在鱼脊背肉厚处开刀,让盐水易于渗透鱼肉;随后,她把处理好的鱼放进了母亲跟前的大木盆里。

 周王氏用刷子洗尽鱼的血污,再放进竹筐内滴干水分。等鱼不滴水时,周王氏在鱼身上均匀地擦敷着盐,然后,一层层排叠于木盆内。母女俩处理好了四木盆的鱼,才歇了手。周王氏用竹片盖在腌制好的鱼上面,压上了大块的鹅卵石。过几天,等鱼出卤时,滴干卤水排放于晒鱼帘上晒干,鱼鲞就做成了。平日里无菜下饭,切块鱼鲞蒸了,便是一餐好饭食了;过年过节时,做个鱼鲞烧肉吃,那更是一道鲜美的佳肴了。

 秀姑帮母亲做完了鱼干,就回到屋里坐在竹床上做着盘扣。秀姑水灵灵的一双丹凤眼,身材俊秀体态丰满,且心灵手巧,女红做得尤为精巧。她那双灵巧纤细的手会做几十种式样的盘扣。平日里,她的手中总是拿着针线做着盘扣,做得多了就交给她娘就拿到镇上去买,多少贴补些家用。

 周王氏翻动着竹匾里的鱼鲞,嘴里念叨着:“这,你阿哥不晓得啥辰光才能回来呢。”

 秀姑宽慰母亲道:“阿姆不用担心的。阿哥不会有事的。”

 周王氏叹了口气,轻轻地搓揉着糜烂发红的眼角,说:“你爹那黄胖病的身骨需有好的吃食,那监狱的霉米饭加咸萝卜干如何能撑得几日呢!”说着眼泪就在黄褐色的脸上流淌。

 秀姑递过一条干硬发黑的毛巾来。周王氏接过毛巾擦着眼泪:“我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还要看顾宁波坐牢的,真真是苦死我了。”

 秀姑说:“若贤叔不是前晌来说,爹爹这两天就能回家了么。”

 “话倒是这样说的,可人不是还没有回来么!”

 “嗳,你也真是的!爹爹要回来了么,该高高兴兴地准备些吃食才是,你还呜哩嘛哩地搞什么呢?让人不开心!”

 白发苍苍的老奶奶坐在竹椅上,脸颊塌陷下去,瘪瘪的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儿子在时就有白米饭吃,还有时鲜的鱼吃,哪会过这种日子的。我活够了,阎王老爷就是不收我去。真是天晓得。唉,我活够了!我儿子在的话……”

 周王氏整天听她讲这些话,实在是烦透了,就抢白道:“你儿子是个大寿头,把自己弄进了监狱去,倒要我做牛做马的替他养老的又要养小的,真真是前世作孽欠他的……哼!这短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