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瑞便追问事由,若卿叔说道:“说来也是数十年前的事了。咸丰皇帝坐着龙椅。邵家的子孙在县里当着师爷。邵家的老太爷当着镇长,有权有势就百般欺压百姓搜刮钱财。派捐派款总是周家的人派得多,邵家人派得少,两个家族早有积怨在心里。周家的那个老族长只晓得自己发财,哪管族人的生死,遇到事情他先做了缩头乌龟。
“那日,太公周孝宗的媳妇周毛氏在溪河里去淘米洗菜。周毛氏淘净了米,随手把淘箩搁在了石梯上,用剪刀破开了带鱼的肚子掏出鱼肠,在河水了洗净了放进竹篮里。昨晚卸了船,老公在家中歇一日,明早又要出海了。周毛氏免不得要弄些酒菜,烫热了黄酒犒劳他一顿。腊月天,这溪水冰凉得刺骨地疼。周毛氏听得斜对面石梯上一阵声响。她眼紧盯着对面的那个人,神经即刻绷紧了起来。
“邵家的女佣人提着马桶沿着溪河斜对面石阶走下了溪河,在溪河的上游淘着马桶。河面上顿时就飘起了一层黄蜡蜡的粪便。周毛氏赶紧端起竹编的淘箩,站在河埠头上怒骂道:‘死不要脸的东西,又在河里淘马桶了!人家淘米她淘马桶,真是缺了八辈子的德了!’
“邵家的女佣人在溪河对岸回骂道:‘娘希匹的!遭了猪瘟的烂婆娘,敢是夜里挨了猪卵泡了,大清早就张嘴骂人!’
“周毛氏跳着双脚骂道:‘你这叫主家三代糟践的小娼妇。你是吃粪便长大的猪么?不知道溪河里是不能淘马桶的么!’女佣用淘马桶的竹刷子指着周毛氏骂道:‘你才是吃屎的猪猡。这溪河又不是你家的,我偏要在这涮,看你把我能咋办呢!’说着,她把马桶浸入河中洗涮起来。‘你这不通人性的母猪!千人骑完人压烂货!’周毛氏捡起一块碗大的石块向溪河对岸砸去。粪水溅在那女佣的头脸上。那女佣擦着满脸的粪水哭嚎起来。她爬上溪河,站在河岸高声呼喊邵家的家丁。瞬间,邵家的家丁就赶了过来。家丁们听了女佣撺唆就窜过石桥来,把周孝宗的媳妇按在河埠头上一顿暴打。
“族人见状就跑回村里去报信了。周孝宗听说媳妇被打,就操起扁担朝河边赶来。闻讯而来的周氏家族人,举着锄头铁钯朝河岸涌来。一阵锄头铁钯的叮当声响,周家人就把邵家的家丁打倒了几个。家丁们逃过河去,就到东家处跟前搬弄了是非。东家就叫来了镇里的佃户们,拿着刀棍赶过了石桥。更多的周氏家族的人也涌到了石桥边,于是一场大规模的械斗就开始了。打死了总有十来个人。官衙来抓了十几个人去坐牢,为首的被杀了几个,两家各自筹了几万两银子送到官府才摆平此事。”
周天瑞听后不由咂舌,说:“原先也听老人讲过周邵两家有世仇,但不知道有这么大的仇恨。那后来两家咋就和睦了呢?现在两家人都在一起打鱼呢!”
周若卿说:“天下事本来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嘛!何况周邵两家人同吃一条溪河里的水,鸡犬相闻朝夕相处的。两家签订了乡约不准在溪河里洗衣淘马桶。两家人都恪守乡约也就相安无事了。世人都是利益相关的。利同则为友,利争则为敌。邵家要用周家的人为他们打鱼种田,周家的人也要租邵家的船和地,这不就有了交往。”
说话间,伙计端来了饭菜,叔侄俩一起用了餐。周天瑞吃饱了肚皮,心想:自己不是来做客而是来谋生的。于是,他站起身来说:“阿叔,我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吃闲饭的。阿叔有啥活路只管吩咐我来做。”
若卿叔笑道:“阿侄不用忙的,先歇息两日再说。”
“阿叔就不用客气了。我是闲不住的人,坐在那里身上的骨头都会痒痒的,倒不如叫我做活爽快些。”
若卿叔点着头说:“倒是个懂事的孩子。那好,你就到厨房做个杂役吧。我叫厨师来教你咋做。”若卿叔就叫来了厨师,把周天瑞交代给他了。
厨师带着周天瑞到了厨房间,指着堆满水池的脏碗碟,说:“你就把碗碟洗出来,洗完了再把厨房间打扫干净。”
周天瑞卷起袖子就洗碗扫地的干得欢实。之后,周天瑞每天扫地洗碗买菜倒垃圾,帮厨师洗菜切菜掏炉灰,脏活累活都是他干。他一天忙到黑,睡觉前还要给厨师们倒洗脚水。好在他是干惯了活的人,忙活一天还是不觉怎么累。这里的活路与海上打鱼相比,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