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还真是戳到了裴伷先的心尖上。
“想啊!”
“怎么不想?”
“只从叔父的那些只言片语之中,我就能感受到,太子殿下一定是大鹏一般的神仙人物。”
“可是,我现在也没有官阶在身,也不是外戚,如何能踏入宫门,甚至迈进东宫?”
裴伷先也顾不得许多了。
既然王勃提起,那就说明,他一定有办法把他弄进宫去。
不管王勃想怎么做,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是给这位尊贵的太子宾客尽情的拍马屁比较重要。
“好!”
“既然你也愿意进宫,那东宫大宴的时候,你就提前到我府上来,我带着你进宫。”
“有我在,殿下必然不会为难你。”
“好!”
“太好了!”
“就这么办!”
“可是……”
裴伷先本来是兴奋不已,可略一转念,却又变了语气。
“太子那边我倒是不担心,可我若是跟着你一起入宫,叔父那边,可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心胸宽广,这我也知道,可我的叔父却不是个能容人的人,哎!”
裴炎呢,一直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裴伷先和薛仲璋都是他的人。
裴炎当然也不会反对裴伷先和王勃私下有往来,至少,还可以从王勃那里打探到一些消息不是吗?
可问题是,公然站在一起,这就很有问题了。
这不就是背叛自己的长辈吗?
你裴伷先若是想做官,你直接找我就好啦!
难道,我一个当朝宰相还不能为我自己的亲侄子安排个美差嘛。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也没什么大碍吧!”
“你的目的是进宫见太子,只要能见到太子,还不受到太子的苛责,就可以了。”
“至于裴令,不必放在心上。”
大聪明裴令:王三郎!
你说谁!
你说谁!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竟敢妄议老夫!
与根本就没有把裴炎放在心上的王勃不同,裴伷先毕竟还是要尊敬着这位叔父的。
某虽是心术不正,可再不正,他如今也是宰相,也是河东裴氏这一代里响当当的当家人。
总不能因为想见太子,就把他给得罪了。
“不过,要是想不得罪叔父就溜进宫,也不是没可能。”
裴伷先搓着下巴,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如果可以拜托这个人,那么,就可以既堂堂正正的走进东宫,又可以让裴炎点头认可。
“郎君,请饮酒。”
郎君们的争论才刚刚告一段落,小娇娘便围拢了上来,又是布菜,又是上酒。
毕竟是月阁调教出来的女子嘛,在伺候人的素质这方面,自然是没的说的。
众娘子配合默契,不管在背地里是如何互相谗毁,拉踩的。
只要是到了郎君们面前,还是知道该顾大体的。
王勃一向是个怜香惜玉的好手,也不拘小节,他可不是什么道德标兵,乐的享受娘子们的温情。
而娘子们呢,对待王三郎的态度也是不必怀疑的。
王三郎,人年轻,又美好,还是个大官,还懂情调,姑娘们巴不得这样的郎君越多越好呢。
为什么裴伷先这种浪荡子弟可以和王勃走到一起呢?
还不是因为他们也算是风月场上的同道中人吗?
王勃从莺莺燕燕之中扫了那么一圈,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那解汉语的胡姬呢?”
“我还等着她给我继续讲一讲吐蕃的风俗呢!”
“她呀,好像是生了痘子,去避讳了。”
“是吗……”
王勃轻笑了声,可那语气却并不是毫无怀疑的样子。在他的眼前,渐渐浮现出那美貌的胡姬的身影。
看起来是很谨慎小心的一个人,总是站在一边,或是坐在后排坐陪衬,可真的交谈起来,却可以看出,绝对是有学识的。
见识也不凡。
虽说游荡在长安城里的各色胡姬也有不少,其中不乏涵养之士,可是,像她这样的也少。
更何况,王勃可记得真真的,他那日喝多了,舌头都短了半截,可一向稳重的这位胡姬却忽然殷勤起来。
和他攀谈。
这不是很奇怪吗?
按那胡姬的自述,她可是被拐到长安,流落平康坊的。
混的多了自然也就通晓了各种语言,交谈无碍了。
当时的王勃虽然洪醉,却也没有忽略那胡姬言语当中的不协之处。
既然是年少就流落长安,她的那些吐蕃见闻,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不止如此,她汉语流利,这倒还说得过去。可她的那些极有见识的见解,却并不是一直流连风月场的女子可以拥有的。
至少,从那胡姬的言行当中,可以看出她是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的。
这和她本人的自述,有很大的差距。
王勃顿时支棱起来,送走了裴伷先,却又反身回来,推开了月阁鸨姐的房门。
门扉吱扭一声,一阵香风便扑鼻而来。
“王三郎,你怎么来了?”
虽然已经是这月阁的掌管者,但是,鸨姐的年纪其实也不大,只有三十岁上而已。
看起来,也还是风韵犹存的。
“翠英姐姐,你这样说,可就要伤了我的心了。”
“我什么时候对你们月阁的娘子不好了?”
“我又什么时候不把你这位鸨姐放在心上了?”
“行了,王三郎,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干什么拐弯抹角的。”
翠英也不是那种矫情的人,为人大开大合,爽快的很,连座位都没有给王勃分一个。
就知道他呆不长久。
王勃只得尬笑了几声稍作掩饰,但即便是翠英不爽,该说的呢,王三郎也还是要说的。
“翠英,你这里的那个胡姬,叫米罗的,为什么不见了?”
“她?”
“没想到啊,王三郎你还好这口!”
“你别笑了,我是认真的,我也不是为了招她,我觉得,她的来路,有点问题。”
“有问题?”
翠英挂着浪笑的脸,突然就严肃了起来。
既然可以被王勃单拎出来提点,这就说明,问题很大啊,而且不是男女之事。
一定是涉及到更大的事。
又联想到米罗的身世,翠英也就有了七八成的把握。
“我觉得,这个米罗,并不简单。”
“似乎是别有用心。”
具体的怀疑,王勃自然也不敢透露,但是呢,他坚信,翠英是个明白人。
一定能听懂的。
道行就在那里摆着呢!
于是,翠英也就认真的回忆当初。
“那个时候,她初来到平康坊的时候,是个牙婆送来的,看起来也穿的破破的,不过,脸蛋倒是挺干净。”
“我一看她是吐蕃的,还不太愿意收下,但一则是她也不是被家里人卖的,价钱自然就要的低,二则呢,人长得也确实好看,又会汉语,我也就凑合了。”
“那牙婆还找得到吗?”
“找是找得到,可王三郎这样体面的人物,难道也想见她?”
“这……不合适吧!”
“这你别管,只管告诉我此人现在何处,我自会派人去和她谈。”
说是派人,还不是派自己去?
别看王勃在大明宫里气势汹汹,看起来派头比刘仁轨他们还要大几分,而实际上呢,内心却是个三教九流全都愿意接触,也没什么忌讳的人。
别说是牙婆这样的人,就是黑市里的那些鬼,他不是也应付的很好吗?
还称兄道弟呢!
既然他自己不在意,翠英也只得老实交代了。
本以为这就算是交差了,可王勃接下来却又盘问道:“那米罗究竟生了什么病?”
“真的是发了痘?”
“嘶……”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
“她真的发痘了吗?”
“你别看我,你问我,我问谁去?”
王三郎,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