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前两日,米罗的模样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米罗是吐蕃女子,身体一贯强健,自从来到月阁,也有一年有余了,从没见她生过什么病。
可那天却突然脸上遍布了红点子,甚是难看,自己找到了翠英,像是她这样的情况,翠英是说什么也不会让她留在阁里了。
这要是把其他娘子给传上了,岂不是耽误了大买卖?
再者说,这一年多来,米罗还从没请过假呢,翠英也就心软,给她在平康坊找了个宅子,暂时避一避。
可是……
现在看来,所谓的发痘,恐怕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些红点,现在仔细想想,或许,都是假的!
都是米罗装扮的!
她不会是……看上了什么郎君,私奔了吧!
不能啊!
那个宅子,虽然是月阁专门给临时出去的娘子们准备的,可也是有小厮奴婢的。
而且,算一算还有五六个呢!
那米罗真的可以瞒过那么多人的眼睛,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吗?
一向精明的翠英,此刻居然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还用眼神求救于王勃,王勃都无语了。
“我的姐姐,快点吧!”
“你把她安排到哪里去了?”
“我和你一起去看看!”
…………
“你们且看看,我这一封请帖,那可是太子殿下派人亲自送上门的,这才是最好的。”
一向炮仗的郝处俊,现在正端着一张请帖,在老友面前吹嘘呢!
“舅舅,你都没有这样的面子吧!”
此言一出,许圉师的脸,登时就黑了。
好舅甥难道就是要这样互相插刀的吗?
“大安兄,你也一样吧!”
“你是殿下的师傅,殿下自然不会忘了你。”
张大安虽不是轻狂之人,可遇到这样的高兴事,却也无法掩饰兴奋。
“舅父,你也别气。”
“你不是也一样能去赴宴吗?”
“都是一样的。”
“一样个屁!”
郝处俊没完没了,许圉师终于怒了。
“你也别得意,就算是有了太子的请帖,那又怎样,殿下最器重的,也不是你。”
“还不是王勃他们!”
舅甥之间对着插刀,就是爽哈!
许圉师本就因为收到的请帖不是太子亲自奉送的,心里憋着气,这个倒霉的外甥,竟然还敢当众拿出来,给他难堪。
作为长辈,老许怎么可能不跳出来插刀?
“好了好了!”
“你们就别再吵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收到了请帖的人了,就算许公的是圣人给的,那又如何?”
“不一样是恩典?”
“再说了,如今圣人身体还算好,也能处理政事,依我看,这个朝政还要好多年才能交到太子的手上。”
“况且,能不能真的交过去,可还要且行且看呢!”
“你们想想孝皇帝,还不明白吗?”
“现在就被早早的看做是太子的铁杆党羽,也不见得就是好事。”
几位老友站在栏杆前,有说有笑。
一向老成的戴至德,却也突然调侃起来。
引来众人频频侧目。
“至德公,你今日是怎么了?”
“竟敢把话说的这么明了。”
“孝皇帝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戴至德很无奈。
做人真的很难。
做个老好人,就更难了!
戴至德为官这些年来,一向以公正持平为行事准则,他不只是这样想的,同时也是这样践行的。
这当然是他的追求,可不代表,他就应该时时刻刻都这样坚持。
而现在,你看看他的这些同僚们,俨然是把他的谦和,慎重给当成是理所当然了。
难道,戴至德位列三公,是因为一直都执着的在朝堂上扮好人吗?
难道,能够走到今天的高位,全靠的是嘴巴严实吗?
呵呵!
既然他们是如此认为的,那么这次东宫的大宴,倒是个好机会了,戴至德老夫聊发少年狂!
“既然你们不让我提,那我就不提。”
“不过,这件事本来也没有什么好争的。”
“这毕竟只是东宫的宴席,规模有限,也许太子殿下一开始就没有想要邀请那么多的人,有疏忽,都是很正常的。”
“至于我们,只要我们都收到了请帖,那就足够了,管他是太子给的,还是圣人给的。”
“况且,不是还有很多人什么都没有收到吗?”
“你们看看下面那个,不是更可怜吗?”
随着戴至德的言语,众友视线向下,果见一位熟人竟然也出现在了众位小娇娘中间。
“他这样的正人君子,竟然也会光临月阁,稀奇了!”
“不过也可以理解,谁让他什么也没收到呢!”
一看到这个可怜虫,老许那颗受伤的心,顿时就平复了。
立刻想通了。
是啊!
再怎么样,你们这些老头子不是还被邀请了吗?
可那些人呢,可还什么都没得到呢?
到时候,别说是往上爬了,恐怕想要更进一步,都是难于登天了!
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完蛋了!
这样的倒霉蛋,又会是谁呢?
毫无疑问,当然是魏玄同,魏兄了!
本来呢,以魏兄的官职,不在大宴的邀请之列也纯属正常,可现在,情况不是不同了吗!
既然投靠了裴炎,便自然会妄想着,可以距离权力的中心更近些,要不然,费尽心机的和裴炎这样的人周旋,又有何用?
谁也不是傻瓜。
然而,到了此刻,魏玄同才真正意识到,他的这条路是完全走错了。
身为臣子,他怎么可以选择和裴炎站到一起去呢?
有人忠诚于朝廷,也就是选择效忠了圣人。
有的人呢,目光更长远些,所求也更大些,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在帝国的下一代的身上做文章。
逐渐的向太子靠拢,这都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有的人就太过头了。
竟然因为裴炎一时的拉拢,就跑去和他站了一队,这样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天后又不能让魏玄同等人在群臣当中混得更好。
社会舆论啊!
这就是环境的作用。
大唐还是比较兼容并蓄的朝代,对各种奇葩之人还算是都能容忍的,也可以任由他们自由发展。
但是呢,士人之间也还是有一个固有的舆论基调的。
几乎所有的士人,都要遵从这样的规则来行事。
就比如在这李治一朝,作为士人,你可以追随李治,也可以效忠太子,可你唯独不能去做武媚娘的狗腿!
你去做一个女人的狗腿,而且还是丈夫活着,就想掌控朝政的女人的狗腿,你这就是和全体士人作对!
士人团体自然是不能容你的。
这样的士人,除非有许敬宗那样稳定的情绪,是很难放开心胸的,如果还有个原则,那就更加痛苦了。
魏玄同,现在就是那痛苦的人之一。
士人们不理解他,他倒是无所谓,但是,被李氏家族给排斥在宫门之外,这就是很令他心碎的一件事了。
虽然心碎。
可别人也帮不了他,这只能靠他自己来化解。
“知周,你还不快进来!”
“起风了,小心着了凉!”
寒冬里的冷风,那可不是随随便便的,那是真的要人命的,高智周都多大年纪了。
要是在青楼里一不小心伤了风,害了身体,那多不值当的!
老高连连叹气,心里憋屈的很。
为什么!
我的难处就没人注意呢!
请帖那种东西,你们就确定我已经有了一张嘛!
魏玄同才几岁,我老高又是什么样的岁数,什么样的品级?
没有!
我也没有!
这月阁的美酒确实是滋味甘美,可现如今,清贫的高智周终于蹭上了一顿好的,若是平常,定当举杯痛饮,不喝到最后一滴酒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