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议论纷纷,什么说法都有,只要可以分化他们,裴侍郎就算是大有可为。
这就是他今天大出血请客,想要达到的目的。
你们以为,这顿饭真的就只是裴炎为了找到好朋友,恢复关系才自愿让他们踩在自己的头上的吗?
这当然不可能!
须知,裴侍郎的目标,始终是统领群臣,做真正的大唐朝廷指挥者,在这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裴炎的伪装而已。
在太子面前的裴炎,不是真实的裴炎。
在群臣面前的裴炎,也不是真实的裴炎。
那么,在天后面前的呢?
呵呵!
放心!
那也绝对不会是真实的裴侍郎。
“诸位,老夫邀请诸位一起欢宴,绝对没有存着别的心思,老夫与诸位也算是隔阂极深,老夫一直苦于没有办法,没有机会向诸位解释清楚自己的立场。”
“如今,诸位能来赴宴,老夫已经是感激涕零。”
“今后,还望诸位可以给老夫一点时间,让老夫向你们证明,老夫一腔真心,都是向着太子,向着李唐的!”
“老夫与诸位所走的道路都是一样的,只是方法不同而已,我们现在多有分歧,这只是因为我们实现目标的方法不同,他日,如果时机成熟,老夫终究会和诸位汇聚到同一条道路上的!”
这难道真的是,道不同,也可为谋?
“裴侍郎如果真的保持着这样的心思,吾辈当然不会继续与侍郎为敌。”
一位老者,终于挺身而出,裴炎定睛一看:呕吼!
竟然是高智周!
老高啊!
果然我没有看错你,只有你才是我真正的朋友!
裴炎满眼都是感激,强力出面解围的高智周,却表现淡然。
高智周这番话说的也是很艺术,很有技巧的。
正所谓,知恩图报。
把高智周从赋闲的无聊境地里搭救出来的人,是谁?
正是裴炎!
上一次,在天后面前,高智周可以说是把裴侍郎给狠狠得罪,两人也算是相交多年,高智周对裴炎的性情还是很了解的。
经历了那件事,裴炎一定会记仇。
事实也是如此。
自此以后,虽然在宣政殿,虽然在东宫,他们也见过几次,但是呢,裴侍郎就硬是没有和高智周说一句话。
是以,在这个裴炎即将变成众矢之的的时候,高智周还是挺身而出。
有了他出头,很快,榜样作用就显出来了。
“我等也是这样的心思。”
“只要你可以和我们走到一起,继续拥护李唐子孙,我们自然也不会给你找麻烦。”
“大家还是可以好好相处。”
郝处俊深深的叹了口气,就在刚才,一直顶撞裴炎的人是谁?正是他郝处俊。
郝处俊承认,裴炎的话也算是把他给说服了,至少,他认为,裴炎的解释确实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既是如此,大家都是爷们,也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痛快的说明白就是了。
裴炎连连点头,没想到,郝处俊可以站出来首倡义举,在众臣之中,郝处俊还算是有威信的。
裴炎期待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郝处俊一张口,好几位宾客就渐渐的露出了和缓的表情。
裴侍郎拉拢任务进度:已达80%。
“不过……”
郝处俊又开口了,裴侍郎脸上僵了。
就知道,这个老汉不会这么贴心……
虽然眼前的裴炎,大脸瞬间就黑了,但是,郝处俊仍然是自顾自的把观点表达明确。
“裴侍郎,还是那句话,你今天既然这样说了,就一定要坚持住,若是我们发觉,你有任何的不轨行径,绝对不会饶了你的!”
嗯嗯!
这就对了!
这才是我熟悉的郝处俊!
李唐的忠臣,一个活灵活现的炮筒!
裴炎抚着胡须,面对质疑,他表现的很平静。
“处俊的担忧,老夫都知晓,大话,老夫不会多说,老夫深知,说得多,不如做得多。”
“光说不练是假把式。”
他端起了酒盏,送到了诸位老友面前,慷慨道:“日后,你等定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说话间,裴炎就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宾客们纷纷起身,不论如何,一盏酒,咱还是吃的。
喝了咱的酒,咱可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裴侍郎拉拢朋友任务:90%完成!
实际上,裴炎的目的就是如此。
能够安抚众人,可以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闭嘴,已经是目前最好的情况了。
还算捧场的众臣当中,一位老者,酒盏放到了嘴边,犹豫了一阵,最后,他好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终于把它喝了下去!
没有人注意他的行为,每个人都是各顾各的。
老者本就坚毅的脸庞,显得更加的凝重了。
“可是,子隆,你把我们找过来,究竟是想干什么?”
“你不是让我们来指摘你的吗?”
“又为什么不让我们说了?”
刚刚欢快起来的气氛,随着这不经意的几句话,瞬间就凝固住了!
这个薛公,可真是个妙人。
你要知道,自从开宴,他几乎就没有说一句话,吃吃喝喝的,哪一个也没有少了他,可是,他却并不和同僚们交流。
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
眼看,宴席就要以众臣和解完美结束,裴炎满意,众臣满意,只需要再寒暄几句,大家就可以各自去找住处了。
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薛元超说话了!
他竟然说话了!
他不觉得,这个话说的,很奇怪吗?这个场合,不太合适吗?
“指摘?”
“元超,你这是何意?”
“薛公,别说了!”
“没意义!”戴至德拉了他一把,就想拦住他,可惜,他是不可能成功的。
“既然子隆你也说了,从今往后要和我们开诚布公,不再有任何隐瞒,那老夫也不能落后。”
“老夫这样问,也没有什么歹意。”
“只是有一事不解,虽然很多宾客不想多提,但是,我不一样,我当子隆你是朋友,所以,必须要对你说实话。”
“老夫听闻,你这一次大宴宾朋,正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打算向众臣道歉,顺便可以听一听我们的指责的。”
“可现在,你为什么不让我们说话?”
“我们还可以骂你吗?”
裴侍郎:呆若木鸡就是我本人了。
“裴伷先!”
“你给老子滚出来!”
“你给老子说清楚!”
“为了把这些人诳来,你到底说了些什么?”
专门找人骂我?
还要大摆宴席,供着他们好吃好喝的来骂我?
这个笑话,真幽默惹……
你们看看,我会是这样一个人吗?
所以,你们这些人全都大车小车的赶到永宁坊,赶到裴府,人员来的这么齐备,竟然都是为了来辱骂裴侍郎?
裴伷先现在算是欲哭无泪了!
他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不是!
这真的不是我的锅!
我从没有让他们这样说过!
叔父明鉴,我是清白的!
…………
诸位老大臣们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了裴伷先,是百口莫辩。
宾客散去,他还在拼命向叔父解释。
虽然以前两个人多有隔阂,他这个做侄子的也并没有对叔父有多么尊重。
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
这可是接下了裴炎殷切嘱托的时候!
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差事!
现在,似乎是被裴伷先完全执行的走了样,他能认下吗?
若是认下了,今后,裴炎还会把什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
“叔父,我真的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这么说,我只是给了那些管事的一些钱,让他们各自去说服自家的主公,尽量多来一些人参加宴席。”
“谁知道……”
“谁知道,他们竟然会想出这样的托词来!”
“这不是害人吗!”
诸位管事的:裴郎君啊裴郎君,有些事情他根本就不是我们收了钱就一定能办成的。
我们也很为难啊!
不这样说,怎么可能请的来人呢?
裴炎现在的那张脸啊,是青中带紫,紫中又有绿,那颜色,简直是看不得。
他的双拳,握的死紧,那种眼神,也是充满了仇恨。
裴伷先这心里是更紧张了。
“叔父,侄儿错了。”
“侄儿以后再也不投机取巧了!”
“一定会踏踏实实做事,但凡是叔父交代的任务,我一定都每时每刻的盯着,不会让他们搞鬼,不会再出差错!”
虽然平日里的裴伷先是一副纨绔的做派,但那不过是他的表象,他的内里,还是期待着可以有所作为的!
所以,现在有了真的差事,他也非常不愿意放弃机会。
他好话说尽,就等着裴炎一句话。
而面前的叔父,过了好久,才终于吐出了一口气:“薛元超!”
“都怪他!”
“谁让他这样说的!”
“他就是存心跟老夫作对!”
“可恶!”
“着实可恶!”
裴伷先:薛元超?
敢情,他在这里怒气冲冲那么长时间,一直在气愤的,竟然都是薛元超,不是我吗?
这就……多少有点浪费感情了。
裴炎的心中,这一个心结算是缠上了。
其实,这些宾客大多数都是被骗过来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是,明明是形势一片大好,后来为什么就不好了呢?
还不是被这薛元超给瘟的。
虽然这些奴婢具体用了什么借口,裴炎自始至终都没有弄得太明白,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既然都已经握手言和,别人都可以装聋作哑的事情,他薛元超为什么要跳出来说实话?
谁稀罕他的实话了吗?
哼!
这个死老头子,果然还是难堪大用!
就在这个时候,裴炎可以说是把薛元超给死死的恨上了。
倒是高智周,这一次,裴炎对他的印象倒是有所改观,即上一次在天后面前,他让裴炎丢尽了人之后,这一回,他倒是也能够站出来维护几句。
看来,还不是那么的无药可救。
至于还有一些人,也不是没有发展的可能。
虽说,为了大摆宴席,裴侍郎也算是大为破费,但是,严格来说,收获也还是很大的。
除了这些老朋友,他又瞄准了一些新人。
等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上门走动,争取让他们成为自己人。
裴侍郎的团队,这不就是在渐渐成型吗?
………
东都洛阳,陶光园。
陶光园,顾名思义,皇城内的园林禁苑之意,这个时候的洛阳,还没有被称之为神都。
也还没有那种实力超过长安,但是,这里的园囿已经臻于完美,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天皇天后。
东都洛阳皇城,相比长安,结构要相对松散些,少了一些办事机构,多了一些园林景致。
东都洛阳并没有那么多的大型宫殿,从应天门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贞观殿。
贞观殿后,又有宏徽殿,到了宏徽殿,就进入了洛阳宫城的后宫部分,从这里可以直达陶光园。
这里是东都圆壁城内,最大的一处宫廷园林。
深秋过后,陶光园中的湖水也清冷了不少,若是盛夏,或是仲春,就可以在这波光粼粼的湖水上,泛舟吃酒,观赏美景,真是不亦乐乎。
然而,毕竟是洛阳,到了深秋,由于地理上的原因,皇城内还是多了不少肃杀之气。
然而,坐在宏徽殿内,遥望着陶光园远景的帝后二人,还是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开心。
两个人笑的,就好像是老小孩似的。
也不知道遇上了什么喜事。
不一会,天后咯吱咯吱的笑声,就再次发了出来。
“圣人,原来,你也是为了逼贤儿出错,才故意到洛阳来的。”
“是啊!”
“你不会是现在才看出来吧!”
这么敏感的问题,圣人不但不生气,反而还笑嘻嘻的,不得不令人感叹,真是一对珠联璧合的贼公贼婆啊!
天后捂嘴偷笑:“那倒不是,我只是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圣人不会和我想到一起去呢!”
听了这话,李治笑意更胜,这个媚娘,这么多年了,这个性子,真是一点都没变。
“那怎么会?”
“若是不明白你的心意,朕也就不会跟过来了。”
“不过,朕可有言在先,你可不能把这个儿子搞死了,一定要全须全尾的给朕留着。”
“明白吗?”
“明白!”
“圣人知道,媚娘做事,从来都有分寸!”
“圣人只管放心好了!”
“放心?”
“媚娘,这一次,朕还真的没有那么放心。”
突然之间,刚刚还在嬉嬉笑笑的天皇李治,竟然眼光一转就变得凶狠异常!
近距离观察,你甚至可以感受到,那种眼神当中,甚至是有杀意的!
胆量巨大的天后,都被他吓了那么一小下。
“圣人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说来。”
现在看来,这一遭恐怕是挨不过去了,那好啊,那就不如直接都说穿了更好!
经历了为李治充当打手的那些岁月,现在,没有什么事是可以阻挡天后的了!
那些年,为了完成李治明示或是暗示的各种任务,武媚娘不知道做了多少脏事。
那个时候,李治可是对她这位黑心黑肝黑手段的天后娘娘,宠爱有加。从没有说过半个不字。
也正是因为那些年合作打下的基础,现在的天后武媚娘,在面对李治的时候,才会如此有自信。
“媚娘,贤儿是朕很喜欢的儿子,虽然自从他做了太子,也经常惹朕不高兴,但那都是一时的。”
“从私心上来讲,他做人一向豪爽,慷慨有大义,这是朕非常喜欢和欣赏的。”
“从公义上来讲,他为大唐开疆拓土,守卫藩镇,居功至伟,现在正是他威望最高的时候,满朝文武都在看着我们,他是大唐的功臣,我们可不能做的太过火了。”
“可是,既然如此,圣人又为什么要同意和媚娘来东都?”
“圣人明明知道,媚娘要做什么。”
你看,李治都没说什么,武媚娘她居然还委屈起来了,但就是这样一个热爱无理取闹,还心狠手辣的女人,李治居然还爱的不行。
你说,这又能怎么办呢?
面对武媚娘的直接,天皇李治嘿嘿一笑:“当然是因为,朕也有私心了!”
“好久没有遇上这么有意思的孩子了!朕真的想看看,他如何破解你给他出的难题!”
天皇李治的眼中,射出了灼热明亮的视线,现在的他,兴奋的就好像是喝高了的兔子似的!
天后武媚娘:敢情,我就是个饵啊!
好吧!
只要能让我动手,我就没有意见。
对于武媚娘来说,以她做的那些事,当然是得到李治的默许比一直瞒着他要好得多。
这就……太方便啦!
天后立刻支棱起来,叫来了亲信太监来财,叮嘱道:“你去找一匹快马,立刻返回长安去,给明崇俨送个信,告诉他,他可以开始行动了!”
天后的旨意,来财当然不敢违背。
可问题是,现在就让他去长安,这真的很不好办啊!
“天后,这几日都是奴婢在身边伺候天后的,奴婢若是回长安,圣人察觉了,该如何是好?”
李治一定会发现的,李治他只是眼神不太好使,他并不是瞎了,这些日子,来财在天后身边的存在感可不算低。
来财小心翼翼的等待着天后降下旨意,只听得天后大手一挥,笑道:“这个好办,到时候,我就说你出了痘子,休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