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呢,关键时刻,还是要互相帮衬的。人家还是一家人呐。
你看,现在这关系的亲疏远近不就可以看出来了吗?
戴至德轻轻一笑,才不接招。
“处俊,许公,我们这些人到这里来,目的都是一样的,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这种时候,就不要再互相挤兑了吧!”
戴至德这样一说,本是想要凑上来给戴至德一个难堪的舅甥两,立刻就只能闭上了嘴巴。
戴至德不愧是聊天的王者,一张嘴就知道,该如何把聊天给强行了结了。
在老狐狸们的身边,裴府的小奴婢们抓耳挠腮,急得不行。
有问题吧!
肯定是有问题!
他们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这些人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看到这些老狐狸的状态,奴婢们也不免担忧起来,他们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单纯开开心心来吃饭的。
虽然奴婢们恼怒的要命,但是,老狐狸们却心中愉悦,一点也没有受到环境改变的侵扰。
“你们也是这样打算的?”郝处俊还是忍不住来试探一番,很显然,在这一对舅甥之间,他们是没有秘密的。
他们都拥有同一个目的。
在戴至德的对面,是目前敌友不明的薛元超和高智周。
这两个人,曾经都有传闻,他们和裴炎一样,都已经是天后的人了。
然而,最近的形势似乎又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改变。
薛元超是裴炎引荐给天后的,若不是裴炎,薛元超还在吃土呢!至于高智周,若是没有裴炎牵线,恐怕只能在崇仁坊的府中,和咸鱼作伴了!
然而,这两位本该是裴炎过从甚密的战友的人,近来却从没有到裴府来过。
在朝廷上似乎也没有什么交集。
这不是很奇怪吗?
尤其是郝处俊,现在对高智周的真实想法,很感兴趣。
“处俊,你就不要再试探我们了。”
“总之,你是怎么想的,我们就是怎么想的!”
“若非如此,今天我们也不会走这一遭了!”
“你们……竟然也是同样的想法?”郝侍中震惊的看着他们,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诸位就不要怀疑了,若不是为了这个,谁会过来?”远超兄还是一样的犀利又本质。
可怕啊!
只是在这里闲聊,嘴巴就已经坏到如此地步,真不敢想象,待会见到了主人,来到了裴炎的面前,他又会扔出什么样的重磅攻击来!
“哈哈哈!”
“你也是?”
“你不会也是吧!”
诸君开怀大笑,一瞬之间,他们的心思就好像是互通了似的。
相比薛元超,高智周就显得沉默许多,这也让一直想要探寻他真实想法的郝处俊下不了嘴。
高智周的眼神时常落在郝处俊的身上,明明知道他想干什么,可偏偏就是不给他机会。
憋着吧!
老夫的这条路,只能是忍辱负重的往前走了!
“欢迎诸君到访,还请诸君随我一道入席。”
欢谈仍在继续,不一会,脸上总是挂着嬉笑的裴炎侄儿,裴伷先首先出现在了裴府正堂。
看到了他,很多人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
裴伷先立刻心领神会:“叔父正在别院等着诸君,大宴就要开席,诸君请随我来。”
“裴炎呢?”
“他怎么没来?”
“他不是求着我们都过来的吗?”
“现在我们都来了,他又不出来迎客,他这是什么意思?”
人类的真是性格全都是由自己暴露的,此刻的郝处俊,何尝不是如此,他一开口,裴伷先就明白了他的定位。
这就是个挑事的。
好啊!
此人必须小心防备。
“叔父在张罗宴席,所以就派晚辈出来迎接诸位,诸君若是不想跟着我走,也没问题。”
“那就还请继续在这里稍坐,等一会,叔父就会出来。”
“还等?”
“茶都已经喝了三杯了!”
“算了!”
“我们就随你去吧!”
老大臣们纷纷起身,看他们别别扭扭的样子就知道,他们虽然人是来了,但其实根本也没有把裴炎这位主人当朋友。
裴伷先虽然现在在朝中还没有一官半职,但是,他的头脑不是一般的精明。
哼!
不过是些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虚伪做作之徒,没有什么好怕的,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若他日,他裴伷先有机会站到朝堂上,表现又岂会比他们差?
同一个时空,裴府别院,隔着一道水榭,粼粼的水光,映照在房间的窗棂上,发出了斑驳的光影。
不愧是财大气粗的河东裴氏,为了营造美好的景致,还要在别院当中人工开凿那么一个巨大的湖水。
这是多么巨大的工作量,这需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也就是在大唐才会出现的景象,这个时候的官员,普遍还留有世家大族的遗存,他们往往觉得,自己住的比皇帝陛下还要气派舒服也没有什么不对。
若是换做你大明,就在京城之内,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你要是敢这么做,还不立刻就完蛋了?
“阿叔,你为什么不去迎客?”
“你明明不是挺激动,挺兴奋的吗?”
相比裴伷先,身为外甥的薛仲璋,对舅父的了解还是要差得多了。
裴炎看着忙碌的奴婢们,淡然的抚了抚长须。
“是激动啊!但是也不能去接他们。”
“这些人,他们的性情我太了解了,虽然他们人是来了,可他们心里还是不服气。”
“看不起我,你以为他们真的都是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是想通过贬低我啦凸显他们的好处。”
“他们以为,我会看不出?”
“就憋着他们,吊着他们,我倒是要和他们过过招!”说到此处,裴侍郎竟然面露凶光,他这是要干什么?
不是要请客吗?
不是要拉近和同侪们的距离吗?
怎么看起来那么仇恨,好像要当场撕破脸皮似的?
要干架吗?
好人薛仲璋陷入了疑惑当中,但是,更加令人疑惑的还在后头。
“舅父,伷先是用什么办法让他们过来的呢?”
“平日里,这些可都不是好说话的人!”
刚才客人们到正堂暂歇的时候,薛仲璋也偷偷的看了一眼,嚯!
该来的,都来了。
阵仗真的是不小。
甚至可以说,有几位在朝堂上都是知名刺头的人,也都来了。
这……也太奇怪了!
不是薛仲璋故意挤兑裴伷先,实在是以这些人的性情,他们绝对不会轻易妥协。
薛仲璋忧心忡忡,裴炎却稳如泰山。
只见他大手一挥,豪放道:“管他的呢!”
“只要人来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啊……这……
你不会也不是单纯想请客吧!
…………
惨被赶走的相王府文学明崇俨,他又能去哪里?
当然是回到大明宫大和殿,这个宽敞又舒适的大殿去,养精蓄锐了。
“没想到,太子身边,忠臣这么多!”
“看来,平日里,太子没有少给他们好处。”
想到相王,明崇俨不禁为自己的主人捏了一把汗,太子看起来绝非善类。
若是现在不把他按在泥里,他日,恐怕相王也不会有好下场。
相王李旦:都是啥玩意?
是你不会有好下场吧!
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崇俨也免不了想到了自己,他现在和天后的捆绑是最深的,如果不能助力天后成事,那么,他日,太子顺利登基的话,天后的权力必定会一点一点受到限制。
再过一些时日,明崇俨的末日,也就来了。
为了自身的生存,当然还是把相王的旗号稳稳的打出去,只有把太子除掉,他明崇俨才会有活路!
“幸好,已经都准备好了。”
东宫药园的小药郎们,自认为气势汹汹的把敌人赶跑了,他们哪里会知道,其实,敌人的任务早就已经完成。
甚至,接下来,他就可以进行下一步的布置了!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明崇俨需要的是东宫的地形图吗?
难道,他们真的以为,明崇俨会把自己舞到太子李贤的面前吗?
他所需要的全部,只是一扇门,还有一条通往东宫的路而已。
而现在,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摸清了。
下一步就是要找个好时机把该安排的东西都安排进去就是了。
可是……
东宫药园位置虽好,人员确实是多了点,而且,因为特殊的工作性质,这里的药郎们几乎是天天都要和这些药材们作伴的。
你也很难找到药园里没有人的时候,一直有人,那如何安排呢?
这真的是一件令人头疼的事……
…………
永宁坊,裴府。
“裴侍郎,你官居宰辅,又出身关中著姓,却想想你今日之所为,对得起你的姓氏,对得起你的官居三品吗?”
宴席过半,郝处俊才刚刚端起酒盏,就听得,第一波攻击已经堂堂来袭,而首先开炮的,竟然是工部尚书,阎宗义!
这实在是……太吊诡了!
若不是阎宗义首先发声,郝处俊都没有注意到他。
看来,裴炎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他原本以为,不会来几个人的,于是只能撒大网,捕小鱼,就连阎宗义都邀请了。
这样一来,可说是正中了阎宗义的下怀。
这位倔脾气的,那可不是个好惹的。
平日里朝堂之上,他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一点都不顾及颜面。而现在,把这一尊大佛请来,这不就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裴炎不会天真的以为,阎宗义真的不敢张嘴吧!
裴侍郎当然也没有那么天真,他很清楚,今日到访的这些大臣,必然不是都是追求与他和好才来的。
于是,他的表情只是尬了那么一下之后,立刻就恢复了正常。
“看来,阎尚书对老夫误会很多啊,这一次邀请诸位同侪到府上欢宴,也是想要借此机会和大家澄清一些事实。”
“老夫并不讳言,现在受到了天后的重用,但是,老夫敢对天发誓,老夫从来也没有做过任何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事。”
“老夫承认,老夫和天后私下有交往,也多有交流,但是,老夫说的,从来都是能说的,该说的,那些不该说的话,老夫从来也没有多说过一句!”
“诸位若是不相信,他日,等到见到了太子殿下,自然可以去和殿下对证,就可以知道,老夫没有半点欺瞒。”
“老夫在天后跟前说的,全都是经过了太子殿下允许的,殿下全都知情!”
“绝非老夫一人擅自为之!”
舅父……
叔父……
你这也太夸张了!
万没想到,把群臣们拉到一起,吃吃喝喝,就是准备了这样的瞎话哄弄他们。
这些玩意,真的有人相信吗?
裴侍郎的侃侃而谈背后,是他十足的底气,他很确信,就算是这些人真的找到了李贤面前质问,太子殿下也会贴心的全都点头承认。
绝对不会把裴炎卖了。
说着说着,甚至连裴侍郎自己都有点相信,自己不是天后那条黑船上的人。
而是一位卧薪尝胆,为了太子,为了天皇,为了大唐,鞠躬尽瘁的大忠臣!
而他的那一对搭档子侄,现在也猛然发觉,原来,裴炎一直藏着没说的底气,竟然是来自于太子!
天啊!
真相竟然是这样的吗?
两位子侄已经被裴炎说懵了,但是,很显然,在座的大臣可没有那么单纯。
“这怎么可能?”
“裴侍郎不要借着我们不知晓内情就随意诓骗我们,你现在天后面前炙手可热。”
“天后如此信任你,你在天后面前,是最得宠的,敢情,如你所说,这些还都是太子殿下暗示你的?”
“都是殿下的锅了?”
刚才那一波,郝处俊没有抢上,这一回他可不会放过机会了!
一波就顶上去了!
裴炎登时就乐了。
他一直等的,就是这个啊!
“老夫就知道,在座的诸位宾朋一定不相信。”
“可是,老夫说的,句句都是实情。”
“老夫在天后面前所说的,全都是经过了太子殿下的首肯,有些话,甚至还是殿下教我说的,我才说的。”
“诸位若是还不相信,不妨来想一想一件事……”
这个老狐狸,竟然还有后招吗?
宾客当中,有无所谓的,也有真的想来蹭饭的,而像郝处俊这样的,本就是一心来找茬的,自然是最大多数。
郝侍中露出不屑的神情,心说,你让我来,不就是为了批评你的吗?怎么我还没说几句,你就振振有词的辩解上了?
果然,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郝侍中仇恨的目光,径直向着裴伷先投过来,裴伷先身子一缩,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笼罩了上来。
这些龟儿子,到底和老狐狸说了些什么?
裴伷先已经有了一种预感,这些管事的,夹在中间,一定没有起好作用!
完蛋了!
不会被卖了吧!
叔父不会发现吧!
然而,局势的发展已经由不得裴伷先多想。
因为,他好好的叔父,已经再次开口了!
“诸位可以想想,为什么老夫一再去天后面前活动,太子殿下也明明知情,可他却没有赶我走,这是为什么?”
“这……”郝处俊这边登时语结,本来他都已经准备好了开喷裴炎了,可是现在,他去没词了。
太子都知情吗?
太子殿下真的都知情吗?
这可能吗?
这……
是有可能的。
而且是很有可能!
郝处俊在东宫也不是没有职位的,他可是堂堂太子宾客,平日里,太子是如何对待裴炎的,他也是清清楚楚。
确实是毫无嫌隙的样子。
已知,太子殿下人很聪明,又机警,他不可能对裴炎的所作所为没有察觉。
甚至,就连西征那么重要的战役,太子也是带着裴炎一起出征的!
不得不说,裴炎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太子的心腹了!
既然是心腹,那么,裴炎在天后面前的表现,李贤确实不太可能毫不知情。
难道,裴炎说的都是真的?
他在天后面前不过是虚与委蛇,不过是在和太子打配合?
天后武媚娘:果然啊,你个老小子,一直都在骗我!
“竟会是如此吗?”
“原来,这一切都是太子殿下计划好的?”
“这可能吗?”
“也不是没有可能,太子殿下连西征都带着他,殿下必定是当他是心腹的!”
“所以,一直以来,是我们误会了他吗?”
“敢情,全都是我们的错了?”
这样一个震惊的消息从裴炎的嘴里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郑重其事的传出来,正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那讨论的声浪,一波接着一波的就荡漾了开来。
很好!
这不就是分裂了吗?
哥等的就是这一天啊!
宾客们讨论的热烈,而裴侍郎呢?
当然也不会闲着,一方面,他忙着给自己洗白,另一方面,他也在审视这些宾客们的反应。
谁是朋友?
谁又是敌人。
谁又会是沉默的大多数,坐在当中的裴侍郎,目光逡巡之间,一切,一览无余。
呵呵!
看来,也还是有那么几个可以拉拢的人嘛!
老夫的形势,不是小好,而是大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