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亲爹……
许意知心情覆杂的调侃:“被你一通说下来,此刻再看大佬,忽然变得无比顺眼。”
对于她和褚涵的父女关系,以前她多是抵触情绪,内心也处在一个极有自知之明的逃避状态。
现在不抵触不抗拒甚至不纠结,也没必要去逃避了。
都是徒劳。
许意知接受命运的强加。
哪怕她回到二十年前干涉开局,有些‘注定’无法动摇。
晏何安似笑非笑的睨着她,提议道:“联排结束,找他道个歉?”
“他送你博年的股票了吗,你要帮他出头……”许意知算是体会到女明星的不容易了。
不管作为老板还是曾经优先心仪的对象,晏总都不是一个好搞定的人。
钢琴独奏过半,内场云雾弥漫卷来。
月牙形的吊椅从高空徐徐降落,秦夏化身高贵优雅的月神,银白色的长裙像人鱼公主华丽的尾,自柔美的腰线向下蔓延丶铺展。
微风拂动轻盈的裙摆,层层叠叠的薄纱,闪烁出星子一般细碎耀眼的光。
她坐在弯月中,纤纤素手扶着一端,另一只手拿着月桂点缀的麦克风。
清澈温柔的声线,带着一丝孩童的率性,字字澄净,如珠玉落盘迸发的脆响,蕴藏着坚韧的力量。
动人的歌声细腻里,她美得像一幅画。
晏何安看得片刻失神,侧首去望许意知,她也不知不觉的沈浸其中,一脸神往。
“当说不说,秦夏老师的业务能力真的顶!”
顶梁柱的艺人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丶无人能挡,君和文化的老板笑开了花。
许意知回过神,绷住脸皮没接话。
不太想认可的样子。
晏何安见她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忍不住伸手捏她的脸皮:“见不得你妈好?”
演职人员多在楼下忙,外面许久都无人路过,室内与外场的音效又是同步的,他说话便随意些。
许意知固执的纠正:“她不是。”
23岁的秦夏,恋爱经验约等于零,未婚。
43岁的秦夏才是她的妈妈。
“所以你能分清楚。”晏何安轻描淡写的点了题,不再多言。
“但她会让我想起她。”这是许意知无法控制的。
舞台上,秦夏乘着月亮平稳落地,褚涵起身去牵她的手。
两人在追光灯下翩然起舞。
向日葵艺术团的小朋友扮做萤火虫的可爱模样出场,围着他们转圈圈,半透明的小翅膀闪着光,载着希望。
秦夏足够美,数块led屏青睐的给她多角度特写。
然后许意知注意到她戴在手腕上那支红色表带的积家大师。
不由地,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表。
表盘温润冰凉的质感轻轻激了她的指尖一下,她被拉回很久以前的记忆中。
许意知举起手,向晏何安展示这件他并不陌生的特别之物。
“她管它叫‘胜利手表’,在我十二岁生日的时候当做礼物送给我。”
“其实那时候我们关系已经很僵了。”
“她工作一直都很忙,但她总会对我做一些承诺。”
“出席我的开学典礼,陪我看新上映的系列电影,和我去冰岛看熔岩,找一个私密性好的海岛住上几天……”
“这些,她答应了我,又全都没做到。”
“全部,没有——做到!”
“对于秦夏是我亲生母亲这件事,我第一次感到彻骨的失望和绝望。” “没想到在我生日时,她把胜利手表送给我。”
“我知道这支表对她有特别的意义,我以为这是她对我最大诚意的补偿和挽回。”
“当胜利缠绕在我的手腕上,我感受到那份重量,误以为那就是重视丶在乎,需要。”
“我再一次鼓起勇气向她靠近,理解她丶体谅她,配合迁就她……”
“她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好像,那支表是她赠与我的临别礼物。”
“我拿到了,接受了,戴在手腕上,和她的情分到此结束。”
“很悲伤对不对?”
许意知喉咙好像被哽住了,她无所谓,扭头冲晏何安惨淡的笑了笑。
那与秦夏相似极了的眉眼间伤痕累累,脆弱得不堪一击。
晏何安可以跟她讲很多的道理,用世界上最温柔的言语安抚她。
但他不能说,没资格说。
她长大了,早已明白所有。
“这就是我认识的秦夏,工作敬业,实力与美貌兼具,对粉丝很好很用心,她能给每个出现在她眼前的人一个拥抱,唯独不会接纳我,我知道原因,接受那个原因。”
甚至,许意知自己推测出,秦夏应该是在她十二岁那年查出癌症。
说不定就是她生日前后。
不管当时病况如何,秦夏都没打算告诉她真相。
秦夏做的是,利用自己有限的丶已经能看得到尽头的时间工作丶拍戏,筹备开告别演唱会,上她一直想去的访谈节目。
然后用避而不见的方式,和她的亲生女儿许意知做切割。
以为不见,感情就会淡到忽略不计吗?
以为不见,等到她死那天,悲伤就会少一点吗?
许意知到现在,到今天,到此刻,还在生她的气!
可她不会说。
更不会把这些覆杂的情感丶怨怼,不甘心,以及从未停止过的爱和恨,统统施加到那一个秦夏的身上。
她们不是同一个人。
至少对于许意知来说,她们不是的。
“不过——”她打起精神,声音嘶哑的笑着说,“秦夏老师唱功还是那么好,美呆了。”
眼睛湿湿的,模糊了一瞬,脸颊滑过了两道痕迹后,重新变得清晰明亮。
别哭。
要开心的笑。
晏何安什么也没说,揽过她的肩头,让她依偎着自己,做她避风的港湾。
两个人,一起安静的看完整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