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触情绪浓郁的四个字劈里啪啦砸在褚涵脸上, 砸得他拧起眉心，抿唇不快。
已经很久没有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了。
但见许意知昂首挺胸丶一副‘你来打我啊’的幼稚模样，褚涵还真没发作出来。
因为他想到女明星说的自然规律：地球不是丶且不会只围着某一个人转。
先前他那句话确实自大。
就算他是博年集团的掌权人, 身为子公司员工的许意知就要把他奉若神明？
工作又不是她的全部。
她才十七岁，人生刚开始, 下一秒辞职去看世界都不稀奇。
而且许意知已经把自己的工作完成得相当出色，所以, 面见老板是什么值得受宠若惊的事吗？
一通分析下来，褚涵理解了, 心里那点儿不悦很快散去, 平静道：“不怎么样，坐吧。”
许意知：“……”
想象中：大佬被自己恶劣的态度触怒暴走，将她劈头训斥，而不可能坐以待毙的她一定会顶嘴到底, 吵到不欢而散，结果是她回到家连夜写辞职书, 理由必须为——不喜欢跟博年集团的大boss面谈！
然而现实却是：大佬忽然舒展了眉头，让她坐。
只有坐下了，才能慢慢聊。
一拳打在棉花上。
许意知蔫儿得彻底, 郁郁的‘哦’了声，一屁股坐在女明星之前坐过的位置上。
对面，大佬还关心的问：“没休息好？”
她摇头, 一言不发, 无言以对, 不在状态。
17岁的年纪本就爱天马行空，一秒一个样，褚涵不觉得有多奇怪, 遂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她面前，“这份升任书你看看，里面包涵公司对你的个人奖励，没有异议的话就在上面签字。”
对于升职加薪这件事，许意知面上和内心都没有太大的波澜。
刚开始心不在焉一目十行，看到中间明显被惊诧了一丢丢，下意识擡眸去瞄对面，想向他确定书面上的内容是否属实，视线隔空相触后，她猛然想到了别的什么，旋即，回避的移开目光，烦躁得咬唇纠结，又在形势的逼迫下不得不归于理智，强迫自己去整理乱糟糟的心绪……
全程，褚涵把她的反应纳入眼底。
还是很好理解的。
惊诧的部分来自于升任跨度，中升特，这肯定超出了她的预想。
看他那一眼是想直接问，至于为什么没问出口还别开脸去了……褚涵暂时无解。
另一边，许意知在先前不过脑子的小发雷霆后，也开始自省了。
大佬不知道她是谁，只当她是博年娱乐现阶段最出色的经纪人，今天叫她到跟前亲自赞许嘉奖。
许意知的视角就覆杂多了……
长久以来，‘父亲’的形象在她眼里丶心里，在她不定期分时段琢磨的脑子里——各有不同！
这个赋予她一半生命的男人，有时被捧为拯救世界的英雄，有时被贬低为平庸的无名之辈，有时化作精神导师将她开解安抚，有时又成为她黑暗世界里难以战胜的终极魔王。
现在，具象化的答案就在眼前。
他以一种她从来没想过的方式登场，让她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止不住的战栗。
惊觉，故事原来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发展。
在许意知登上舞台的那一天，在她直面秦夏的那一刻，他就坐在那么近的位置看着她丶审视她丶评估她……
她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知道父亲是谁了。
却在她‘以为’的不知道中，加入他的战队，做了他的学员，现在还成为他的员工。
她坐着他的私人飞机奔赴电影节，在他的庄园里骑马消解坏心情，还向林慎打听了他的家事私隐，充分满足了好奇心之后，置身事外的唏嘘……
那时她并不知道，他的求不得，竟然与自己有关。
命运像个生来没有感情的丶可恶的臭小鬼，对她做着鬼脸，嘲弄她的自以为是。
后劲太大。
许意知还需要时间消化。
告诉他真相是不可能的，今后的继续相处是必然。
许意知垂着头，出神的盯着不知翻到第几页的文件，强行将内心混乱的部分剥离出去，驱赶出理智的那个自己出来面对。
做不到坦诚，那就努力扮演好某一个角色，伪装也好，掩饰也罢，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戏。
重新擡起头时，她仍然是许意知，近期博年娱乐风头最盛的经纪人。
对面是她的老板，集团里最大的那个。
许意知克制的绽出笑容：“很好，没有问题。”
基于她出色的表现，公司决定将她破格升为特级经纪人，外加一套房的奖励。
房子位于南综大旁的新小区，精装的三室一厅，买些家具家电就可以入住。 真的很好，比她预想中要好。
她努力保持镇静，跟大佬平和对视。
褚涵岂会看不出她在强做镇定？
无妨，恢覆正常就行。
他扫了一眼被她合起来的文件，没有点破她只翻了一半的事实，清浅点头，递给她一支钢笔。
许意知接过笔，直接翻到签字页，一气呵成的签下大名。
“这样就行了吧？”签完就可以走了，她明显轻松了一些。
“行了。”褚涵还是点头，松弛的靠坐在帆布折叠椅里，用那种期待她再说点儿什么的目光，静待
许意知呆了呆，小心翼翼的问：“还有什么事吗？”
褚涵：“没有了。”
许意知：“那我可以走了吗？”
褚涵：“不急。”
许意知小脸一僵，再一紧，努力抿住双唇，不让极尽苦恼的哼声溢出来。
我心里那只渴望自由的小鸟都展开翅膀准备起飞，你一个玻璃罩子落下来，把我扣死了是吧？
就她这几秒表情变化，褚涵差点笑出声来，那句‘没想到你那么怕我’的调侃也强忍住了。
小孩儿聪明，有天赋，就是脾气怪，一阵阵儿的。
得治。
褚涵容她做足了心理活动，缓慢开口：“博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短期内做出巨大成绩的员工将获得一次与集团最高决策人对话的机会。”
许意知把脸撇开，根本不想看他，意兴阑珊地：“不知道说什么……”
一个内心相当真实的感觉：考砸期末考，我爹把不及格的试卷在我面前张罗开，问我有什么想法。
答不好会被揍吗？
那种直面父亲威严的紧迫感，哇丶压得她心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