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五十一章 书呆子大意被暗算 父子携力抓捉内贼

 周天瑞常念叨着:鸡窝里喂不出搏击长空的雄鹰,羊群中养不了呼啸山野的狼群。他总担心儿子们实际经营能力不足,尤其是面对先险恶的江湖。他要历练儿子们的经管能力和突发事件的能力,不能让他们在福窝里坐享其成,要他们靠自己的能力从头做起。

 周天瑞让周伯夷跟着上海棉花采供站的经理许士宸在上海南北两市花行实习数月,掌握了收棉花业务的基本要领后,再到各地去收棉花。周伯夷谦虚地拜许士宸为师,鞍前马后地跟随。许士宸喜他谦卑随和,尊崇礼仪,便也真心实意地教他些本事。他带着周伯夷在南市收棉花,又带他到华商证券物品交易所去学习期货交易。半年过后,周伯夷已经初步掌握了棉花交易的门道。

 民国时期,上海棉花交易市场主要是南北两市的花行。做棉纺生意的必定要在华商证券物品交易所占有席位。恒昌公司的席位原先是由周培康管理的,伯夷回来后,就交给伯夷管理。

 一日,周天瑞把伯夷叫到写字间,问道:“这半年多时间,你跟着许士宸学习棉花采购,又没有发现什么不规矩的地方?”

 “不规矩的地方倒没有看到,看到棉花收购点纰漏不少。”

 “嗯,具体是表现在啥地方呢?”

 “比如测试手段基本上是用手捏、眼睛看,靠经验来测试皮棉水分含量杂质的。”

 “各家纱厂都是这样收棉花的,这不是主要的问题。”周天瑞不以为然地说道。

 “行业规定:棉花含水率标准最高限度为百分之十二。凡籽棉水分含量较低,则加工后的原棉百克疵点含量较少,棉纤维的组织结构松散程度均匀,轧花效能好,则能降低各种疵点粒数含量,提高产品质量和使用价值。籽棉含水较高,轧花机械性能不良会增加疵点含量。”周伯夷款款而谈。

 周天瑞赞许地说:“看来你的书没白读,还是懂得纺织工艺技术的。这棉花收购么也学了半年多了,也该出山做点实事了。这些年,我多次得到河南采供站伙计赵菁的汇报,经理宋绍基与当地花行内外勾结,用提升棉花等级以次充好;在棉花中喷水掺沙子的手段,吞噬公司银两。你可前去巡查核实,再按规矩处置。”

 “公司每年不派人去查账么?”

 “我岂能连这点的手段都没有么?每到年底,公司就会派人到河南进行查账的。但是,他们把账面上做得天衣无缝,原始票据都是与当地棉花小贩子事先商议好的。你不在现场是搞不清楚到底收了多少一等棉花,多少二等、三等棉花。反正河南发来的货,纱厂总是反映棉花等级与标注不符。我派人去查了几次,从没有查清过原因,都是不了了之。”

 “查账人不是内行吗?”

 “那倒不是。查账人到了南阳走马观花地查阅账目,自然查不到什么问题,就忙着回来交差了。何况,那宋绍基是有些套路手段的,去查账的人多数是被他摆平了的。我岂能不清楚其中的名堂?只是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罢了。”

 “那好。我这次去河南不要露出风声,让他把套路再演一遍,也好让我见识一番。”

 “嗯,你倒是没在基层露过面的。”

 “让公司的派一个财务会计与我同去查账,我先不露面。”

 “你想引蛇出洞,再演一出将计就计?”

 “是啊,啥事也瞒不过父亲的眼睛。”

 “就让主管纱厂财务的苏会计随你同行。我看宜早不宜迟,你们明日就动身吧。”

 第二天下午,公司派车把周伯夷和苏会计送到了火车站。苏会计精瘦的中等身材,瘦长的脸上戴着近视镜,提着一只棕色的皮箱。周伯夷提着一只黑色的皮箱和一只柳条箱。蒸汽火车头哼哧哼哧地接上了车厢,长鸣了一声汽笛,标示着一切就绪可以上车了。周伯夷和苏会计上了开往南阳的绿皮火车。

 拥挤的车厢里人声嘈杂,且散发着各种难闻的气息。周伯夷关上了软卧车厢的门,躺在与苏会计对面的卧铺上聊着话。苏会计说:“眼前公司的收入主要是靠五金公司和纱厂。机器制造公司的营收是最大的,但大部分产品都积压在仓库里了,沉淀了巨额的资金。”

 “不如把这不赚钱的纺机停了,机械维修还是赚钱的。”周伯夷说。

 “怕是不会停的,董事长坚持要把这纺机做成功,说是公司将来就靠纺机赚钱的。”苏会计摇摇头说。

 “十多年了,纺机公司像只吃银子的机器,不停地吞噬公司的利润。”周伯夷不以为然地说。

 “外围机器还是卖得不错的。”

 “赚不了多少银子的,整机才能赚大钱。”周伯夷缓缓地摇着头说。

 “整机是最赚钱的,若是质量超不过日本樱花牌机器,那就只能积压在仓库里。唉,存放机器的仓库再不断地扩大,公司每年赚的利润都填了进去。”苏会计感叹地说。

 “棉铁联营消耗了不少机器,但偌大的机器制造公司只为自家的纱厂生产产品,是不能长久的。”周伯夷感叹地说。

 周伯夷关照苏会计不要在南阳站透露他的身份,只说他是刚接手棉纺业管理,到各个站点来走马观花的。另外,他要苏会计私下里在伙计那里探听些消息,弄清楚南阳站的交易内幕。苏会计频频点头承诺着。

 傍晚时分,周伯夷从柳条箱里拿出一瓶红葡萄酒和两只酒杯,一盒熏红肠,一盒土豆沙拉,一盒蜜汁鸡块,一盒叉烧排骨,还有一只切好的火腿匹萨。他说:“这是夫人给我们准备的中西餐合并的冷餐,来吃点吧。咱们边吃边聊。”他给苏会计倒上了葡萄酒。

 苏会计开始有点拘谨,喝过两杯红酒,脸上有了些颜色,便活泛了起来话也就多了。两人酒足饭饱后,便蒙头大睡。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火车也到了南阳站。

 周伯夷和苏会计下了火车,雇了一辆人力车前往南阳采供站。周伯夷推门走进写字间,宋绍基便迎了上来。苏会计介绍道:“这位是公司主管棉纺业的周经理。”

 “呵,周经理,坐了一夜车,辛苦,辛苦,快请坐。”

 寒暄后,周伯夷问:“你这里有几个人啊?”

 “五个人。”宋绍基挨着个把五个人向周伯夷介绍了一遍。

 “你这采供站主要做哪些业务呢?”

 “主要是推销公司的棉织品、五金件和机器,也带些纺机的推销。收棉花的季节为公司采购棉花。”宋绍基洋洋洒洒地讲了十来分钟,把收购棉花的业务讲得十分详细,顺带列举了南阳城镇里几家做五金生意的商户,都需要那些五金件。乍一听,你就会觉得他还真是个人才,丝毫不会怀疑他会做什么手脚的。

 周伯夷耐下性子,且让他尽情地表演。宋绍基满口浓重的河南腔,周伯夷只能听懂一半内容,许多地方是听不懂的。宋绍基叙述的事情听起来似乎头头是道,无可挑剔。从表面上来看,他有很强的能力,精通业务且精力旺盛,是个称职的经理。因此,周伯夷只能是勉励几句。宋绍基听到周伯夷带有褒奖意思的话语,便乘机提出把南阳购销站扩大为分公司,进驻郑州,筹建河南棉纺销售公司。周伯夷说:“我会把你的建议提交给董事长的。”

 说话间,就到了中午,宋绍基热情地邀请周伯夷去菊潭酒店,给他们摆酒接风。

 进了酒店,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说:“还是老包间吧。”宋绍基对老板使了个眼色,说:“你给安排个包间吧。”

 周伯夷马上就察觉到宋绍基的虚伪。这个酒店必定是他常来的,因此,老板才会说出还是老包间的话语。宋绍基却说让老板随意安排个包间,这分明是说给我听的。些许小事都要作假,如何值得别人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