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大喜,心想这老小子真像社会上传说的那样,手面阔绰,很是有些胸襟的。他回答道:“好吧。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会摆平的。但是你的标的是多少呢?”
“一百六十万。”
“你还是再斟酌斟酌吧。如果与底价差个十来万,咱们可以说质量不同;差太多了就不大好圆场了。”
“底价是多少呢?”
“一百四十万。有人报出最低的价码,一百三十九万。想必司长里面有吃里扒外的东西泄露了底价。我自会慢慢查清楚的,一旦查出,即刻让他滚蛋!”
“嗯,那我就报价一百三十八万!烦请局长先不要向局里的人说出我的报价,只等最后开标时才报出我的底价。”
“这都是熟门熟路了。何须你关照呢,我自会安排妥当的。”
“那就不再打扰了,告辞了。”
局长欠了欠身算是送行了。而后,局长给市府主持招标的官员送去了一万大洋,三位副局长每人一万大洋;五位司长每人五千大洋,办事人员每人五百大洋,剩余的十来万银元全落入他的钱袋里了。半个月后,市政府和铁路局联合通告便在铁路局的布告栏里贴了出来,中标的是裕盛五金行。
铁路局材料司的司长蔡振英因回老家奔丧不在岗,待他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回到铁路局,已是半个多月之后了。局长也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人不在,就没有必要告知他局里招标的事情。蔡振英回到局里,局长只给了他一千大洋说是给他的抚恤金。
按照风俗习惯,蔡振英在老家办了丧事,回到上海要置办酒席请同事们喝酒吃饭的。蔡振英便与同事们约定在礼拜天,在豫园老饭店吃正宗的上海菜。蔡振英回到上海局长就给了一千大洋,自然是满心欢喜的,便让同事们把夫人也带来,一起热闹一番。
豫园老饭店的本邦菜是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菜肴选料精细,鱼虾必是鲜活的;烹调吸取了苏、浙、皖的特色,具有本帮菜独特的风味。局长对这家饭店情有独钟,因此,蔡振英就把酒席定在了这里。
局长、副局长以及司长、秘书刚好坐了一桌。局长嫌夫人们呱噪,让夫人们坐在了另一桌。女人在一起难免家长里短地说些是非的事情。几杯酒下肚,有个司长的夫人就开始揭自家老公的短处,说什么拿了钱都不交给她,必定是在外面包了婊子姘居。另一个司长夫人关心地问:“那上次局长给的五千大洋交给你了吗?”
“什么竟有五千大洋?他只说是五百大洋啊!”
“啊。那你不会翻他的衣袋么,看看有没有存单。”边上一位夫人讥笑道。
“他不交出存单就不让他上床,熬着他!熬不过了就会乖乖地交出来了。”
“你倒是老吃老做了,倒是很有些经验的!”
“你可小心。你熬他,正中他的下怀,出去泡书寓、玩婊子,让你自己在家熬自己。”
“这倒也是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蔡夫人回到家中便开始大发雌威,要蔡振英交出五千大洋来。蔡振英此时才晓得,别的司长都是五千大洋,唯独自己才一千大洋!
蔡振英自此心怀不满,便暗地里收集证据,然后,唆使属下去法院投告。法院受理后,他又指使属下给申报专栏记者刘世勋透露黑幕消息,导致社会舆论纷纷指责铁路局,与奸商孙老四里应外合贪渎国帑,使得法院不敢明目张胆地销案了事。
孙老四被社会舆论逼得无路可走,只得在报刊上发声明,说自己不是五金公司的实际经营者,对所发生业务概不知情。几家报刊也跟贴发了一则消息:据悉,裕盛五金公司总经理为娄丰泰,孙老四仅为众多的投资者之一。据政府相关部门审查:娄丰泰与铁路局的生意往来,都是合法招标的项目,并无行贿受贿的行为。娄丰泰则在大公报上发了声明,说裕盛公司保留起诉造谣者的权利,追究其法律责任。
铁路局也在申报上发了声明:查本局所有的工程项目具按照法规招标实施,并无内外勾结贪渎的行为。孙老四又拿着金条到各个紧要的关口跑一了圈,此事便雨过天晴,不了了之了。
局长很快就查出是蔡振英幕后指使者。他把蔡振英被叫到办公室一顿痛骂,让他卷铺盖滚蛋。局长及时告诉了孙老四,举报人蔡振英已被他踢出了铁路局,余下的事情让孙老四自己去料理干净。
申报上又登出了消息:铁路局查出此案的幕后策划者为材料司的司长蔡振英。据蔡振英的属下坦白交代:此案的起因系蔡振英因与同僚有利益纠葛,便指使下属造谣诬陷同僚,以泄私愤。铁路局已将蔡振英开除公职,永不续用。
蔡振英离开了铁路局,便回了安阳老家。生活没了来源,他准备把祖屋和田地都卖了,拿了这笔钱一家人也好在上海过日子。那日,他提着行李箱行走在故乡的土路上,突然,一辆大卡车从他背后撞来,顿时,他被撞得血肉模糊当即丧命。当地的警局以交通事故处理了他的尸首。
申报记者刘世勋一直在追踪报导此事。他追到安阳,才知道蔡振英已成了一把骨灰,被其妻子捧回了上海。刘世勋在申报上报道了蔡振英遭遇,致使社会舆论哗然。然而,这种事情也就是在社会舆论中喧闹了一段时间,便消声灭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