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老四的小舅子娄丰泰当着五金行的总经理,依靠孙家的权势包揽了官府的生意。而且,不仅是上海,东南数省的市政建设所需五金件都是他家包圆了的。孙氏公司下属裕隆铁工厂生产的农用铁器和大小五金件,批零给众多的中小五金商家,也算是上海滩的畅销品。孙家生产的马路灯柱、下水口铸铁井盖等是市政工程的专用品;就连官府所需门窗插销、锁具、油漆也尽是孙氏家族的独门生意。
孙家与兵工厂的高官联手做生意,以贿赂方式取得政府和官办企业的业务。比如:进口钢材、工具及一般配件,他们都以机器两字开发票,九十元的板子居然冒充机器以九万元的机器,高价卖给兵工厂,暴利竟达一千倍。他们又与铁路局仓库人员和勤杂人员勾结,凡是供给铁路局的材料均加价一至二成,作为铁路人员的红利;若有重大利润的生意时候,就临时谈判抽成的额度。
孙老四时常邀铁路局官吏的混迹于秦楼楚馆、酒肆茶楼。铁路局但有采购订单难逃他的手掌心。他拿到订单即交给娄丰泰去配置物料。娄丰泰先把自家的库存来配置订单,缺货就向同行拆货。倘若有特定品牌和规格的商品,他就让裕隆铁工厂仿制赝品,以假充真,以次充好;铁路局的验收人员都是共同拆账的团伙,可轻易过关的。
孙家获利均在三成以上,有时甚至高达数倍的。如果遇到大宗交易,铁路局为会搞个竞标程序来掩人耳目。孙家可以知晓所有标单的底价,再以化名投标的方法来夺标。如果操作不当,偶而被圈外厂商中标时,他们就在收货时鸡蛋里挑骨头,或者拖延付款,总要弄得中标者知难而退,甚至赔本,以后再也不敢来竞标。
周天瑞则是按照正统做生意的途径,一步一个脚印地做起来的。他在民营企业中靠货真价实的产品、精湛的技术和优质的服务来挣钱的。他的生意虽始终不及孙老四做得大,却是植根于民营企业基础上的。孙老四每在星五聚餐会上,总是讥笑周天瑞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小跟班,只能吃些他手指缝里遗漏下来的残羹剩饭。
这日,朱宝根打电话给周天瑞,说他要去铁路局竞标,问周天瑞是否有空可以同去。周天瑞心想:铁路局那可是孙家的势力范围,你怎么能竞争得过呢?他便问道:“你从哪里得到消息的?”
“申报上刊登着,铁路局欲采购价值百万以上的五金件及机电产品,凡在上海滩注册的公司均可参与公平竞标。”
“遮人耳目的幌子而已。”周天瑞很是不以为然地说。
“说是由市政府和铁路局的官员联合主持招标,绝对公平,绝无欺诈的。”朱宝根坚持地说。
“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还少么?”
“我还是想去见识一番。”
“那你就去领略一番吧。我就不去了。”周天瑞不悦地推辞道。
“去‘轧闹蛮’么,说不定还能中了标的。”
“嘿嘿,何不自找烦恼呢,必定是孙老四中标的,哪会有第二家!”周天瑞不客气地说道。
“总要试试看,才晓得吧。”
朱宝根拿着五金公司的证照到了市政府的会议厅,只见大厅里人满为患,总有几十家公司来竞标。朱宝根在接待处递交了证照办了手续交了标书。他正欲离去,转身看见娄丰泰以讥讽的眼神盯着他,说:“哦,你也来轧闹蛮?”
“是啊,你都来了,我还不得来捧个场吗?”朱宝根挑战地瞪着他。
“嗯,做梦想屁吃的人多得很呢!”娄丰泰斜着眼瞅着他说。
朱宝根看到两个同在一条马路上开五金店的蔡老板也在递交标书,便甩开了娄丰泰,走过去与他们打招呼,说:“你俩也来来轧闹蛮?”
“哦,这段时间手气蛮好的,搓麻将总是赢的,所以也来试试看,说不定也能中一次呢。”专做机电生意的施老板搓着双手说。
“我倒没有想把这么大的单子统统吃下来,只要能插进去一只脚,挖小块单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谁说不是呢!这种厚利的生意,极难侯得到的。”。
“我倒是没有半点中标的奢望,只想看看这政府主持的招标会,究竟能不能公平公正,最终会花落谁家!”
“这还用问,孙老四家!”
“既然你都晓得结果了,那你还递什么标书呢?”
“我是想看看,政府到底公正不公正!”
“嘿嘿,你做这生意也有几十年了,还拎不清铁路局的招标会有公正的辰光么?”
一直站在远处驻足偷听的娄丰泰,怒气冲冲向他们走来,似乎是要来兴师问罪的。朱宝根急忙双手抱拳,道声:“再会,再会。”便急匆匆地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娄丰泰回到五金行就向孙老四汇报说:“有几十家竞标的公司,其中还有对门的泰昌五金公司。”“嗯,知道了。”孙老四回答道。
孙老四到铁路局长的家中去了一趟,递给了局长一张二十万的银票说:“这次牵涉到的人头太多,我也弄不清白,究竟该怎样来摆平这些相关的人等。我想倒不如把银票给你,该怎么分配的都由你说了算,我也就不操那么多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