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华中日用化学公司,两人一见面,周天瑞就笑道:“现在,你老兄的蚊香铺天盖地,把国内市场都盖住大半了!”
方鹤松抱拳道:“这全赖国人爱国之心,抵制日货只买国货,才使得我把国内市场抢了回来。当然,也是你的技术精湛,为我设计制造的生产线从来没出过差错,产品方能供得上市场的需求。”
周天瑞说:“做生意么首要的是讲信誉,没有过硬的产品就没有声誉,也就没有钱挣了。”
方鹤松点头赞许道:“这点,我与你有同感。我的产品都是用真材实料,决不做偷工减料、以次充优的。”
“那是当然的!不然国人岂能助你抵制日货呢!”
“好了,咱们言归正传。虹口有一家英国人开的丽斯日用化工厂,生产的‘丽斯牌’肥皂是市场畅销品。前些年,日本富士通日化株式会社在上海开厂生产的‘富士’肥皂,以皂质白腻去污力强,且以相对低廉的价格争夺市场,不到两年就把‘丽斯’的市场抢占了。丽斯厂很快就撑不下去了,就派人找我谈合作。我觉得既然要做,就该做自己的公司。我想直接把它盘了过来,就有了现成的肥皂机器设备、厂房和生产技术,当然还有一批熟练工人。”
“那你去实地看过吗?机器设备还能用么?”
“工厂的生产线是十几年前的英国设备,可市场上新的机器早已更新换代了。这种老设备已经不再生产了。重新购置一套新设备,那就要掏几十万的银元,而今我哪里有这么大一笔资金呢?所以,想请你来把这老设备修复了,生产出合格的肥皂出来,挣到了银子再换新设备。”
周天瑞听后心中有点犯嘀咕,从来没接触过的设备感到没有把握。他低下头迅速地盘算着:翻新肥皂生产流水线,这不仅是机器公司一次新的尝试,而且,还能走出一条是极好的聚财路径来,那就是发展装备机器业。他以商人的敏锐嗅觉预感到:方鹤松做的事业利润丰厚前途无量,他当然该鼎力支持,还要投资参股分享红利。
从工艺技术上来说,不过是做条流水线而已。况且,机器、电机、轴承都是欧美进口的。;它实际上只是做了设计装配的过程。他想清楚了,才抬起头来对方鹤松说:“这种生产线不是太复杂的精密设备,对做机械制造的来说,不过是照猫画虎修补一番而已。话说回来,你要的肥皂生产线,毕竟在中国没有样机可参照,凭空想象总不如看了实物后再做设计为好。”
方鹤松为难地说:“我只有这套老旧的破损的设备,新型的生产线我是没有的。”
周天瑞说:“我就上几个工程师去洋人的肥皂厂去考察一番,便可把草图画出来了。”
“那好办,我马上与英国厂家联系一下,请他安排你们到其他厂家去考察。我要买它的机器设备,总要讲清技术要点、生产工艺和原理不是。”
“悉听尊便。”
数日后,方鹤松打来电话说:“这英籍老板回话了,说工厂里有一套图纸,只不过是十几年前的设计了。”
周天瑞说:“那就好办了,只需按你的需要对原图纸进行修改,很快就可以做出生产线了。”
周天瑞思忖道:制造肥皂生产线需大量的钢材和五金件。他让总工程师应奎元设计草图,列出物料清单,打发朱宝根尽早去备货。他考虑到:要买许多的钢材,这头寸还短缺个十五六万的,便转身去了写字间拨通了已经建了几家钱庄的尤忠铭的电话,请他帮忙周转头寸。
尤忠铭口气很冷淡地回答:“你我是至交,就不客套了。如果是你的铁工厂需要个十万、八万的资金,我定会鼎力支持的;要是,你那泰昌五金公司要用银子,我却不敢拿股东的本钱来冒险了。”
周天瑞察觉味道不对,便随口答应道:“什么,你对我都不放心了么?”
“不是我驳你面子,实在是泰昌五金公司资金周转出了大毛病,已不在正常经营之列。你也该百忙之中去照看一下,不然这个公司就很难支撑下去了。”
周天瑞心中一阵抽搐,这个朱宝根究竟瞒着我搞了些什么鬼名堂,弄得名声如此狼藉。他口中答应道:“我是要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我们是至交,也就照实讲了,若不然我决不多嘴的。”
“那还用说么,我还得谢你的提醒呢。”
周天瑞放下电话就叫司机开车,赶往泰昌五金公司。
奥斯汀停在了泰昌五金公司的门口,周天瑞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公司大门,急匆匆地赶往仓库。他让惊恐失措的仓管员即刻打开了仓库的大门。货架上物品寥寥无几,大部分货架上是空的。他转身朝经理室跑去,用力地踢开了经理室的门。
秀姑惊恐地站起身来,问道:“哥,你怎么了,这样慌里慌张的。”
周天瑞冷冷地朝她扫了一眼,问道:“宝根究竟把钱弄哪去了?怎么把公司搞成了空壳了呢?”
秀姑重重地往座上一靠,双手蒙住了脸,自言自语道:“这事情终于暴发了,宝根是躲不过这一劫了。”
秀姑的表现似一瓢冰水泼在周天瑞的心口,朱宝根必定捅出了大乱子。周天瑞大声地对秀姑吼道:“宝根在那里?数十万的五金件都去哪了?”
秀姑捂着脸大声地哭泣着。周天瑞瞪着秀姑,放缓声音道:“你哭顶啥用啊!快交代东西去那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啥瞒着我!”
秀姑这才一五一十地把朱宝根受骗的经过说了出来。十天前,五金货栈来了三辆卡车,说是制造局需要一批制造机器用电机和钢材之类的物质。朱宝根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忙问那军官有没有进货单。那军官讪笑道:“区区这点货,老子还是记得清楚的。实话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同乡会虞会长面子,老子还不一定到这来进货呢。”
朱宝根一听是虞会长介绍来的,便打消了仅存的一丝顾虑,十分热情地把他们请进了仓库。那军官沿着仓库看了一圈,指着美国产的伯利恒盘元、人头牌白铁皮、三星牌钢锯条;英国产的鹰立球钢、手心牌锉刀、人头牌铁砂布;德国产的双鹿牌型钢、钥匙牌剃刀;法国产的松鼠牌刨铁、瑞士产的s.k.f轴承、比利时产的狮子牌玻璃;瑞士产的白郎比汽轮发电机、苏尔寿锅炉、船用变速箱及各类齿轮配件,说:“太好了,正是我要的货呢!装货吧,你这里的货,我大半都能用得上的。”说着,他摸出一张东方汇理银行的汇票和一张定货单递给朱宝根。
朱宝根一看是二十万的汇单,心里头狂喜。他得意地心想着,这回我也要让你天瑞老兄看看,我宝根做生意的本事不比你差呢!再看那订货单,竟然自家仓库存的货物都能用得上。那军官叫唤着快装车,先装钢管和铜材,然后再装五金件和电机之类珍贵物件,尽量在天黑前赶回制造局去呢。
朱宝根一听是制造局要的货那就更放心了,甚至他还想着拉住这个大客户,做个长久生意呢。他急忙招呼工人们照货单出货装车。那军官递给朱宝根一根烟,与朱宝根聊着天。朱宝根询问,这批紧货色用在什么地方。这军官对答如流,看来是个内行。
装完了货,朱宝根算了一下,只装了十八万左右元的货物。那军官神秘地朝宝根神秘地一笑,伏在朱宝根的耳边说:“你开好二十余万的发票,剩余的银子,你给我退还现银。我不要银票和碎银,只要银元。”
“可现在,我到哪里去给你弄这么多的银元呢?要不明日上午你来吧。”
“那好,我明日上午来拉走银元。”
朱宝根心想:这军官也是老吃老做的老油条了,是想中饱私囊贪些银子罢了,他便爽快地一口答应了。那军官坐上了军车,向朱宝根夫妻俩挥挥手,三辆军车便疾驶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翌日,却未见那军官来结算拉银元。朱宝根才觉得事有蹊跷,急忙把汇单送到东方汇理银行去进帐。那银行的柜员拿了汇票就朝经理室走,片刻才回到柜台,说:“对不起,这张汇票已经被对方通知停止兑付。”
朱宝根懵了,问:“为什么?什么理由!”
“他们说收到的货品是不合格的伪劣产品,有商业欺诈的嫌疑,已经报了巡捕房。今早上巡捕房和拿着公事单,通知我们要求暂停兑付的,已经立案侦办了。”他认定朱宝根是用伪劣得五金件诈骗客户银子的奸商了。
朱宝根与秀姑到巡捕房报了案。巡捕房象征性地办了立案手续,说会派巡警去查案的,让秀姑夫妻俩回去静侯消息。朱宝根出了巡捕房就往墙上撞,直撞得头破血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