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来信说收到你寄来的银元,便就把秀姑和宝根的婚事给办了,问他何时要娶媳妇呢。他给母亲回了封信,寄去了一张银票,让秀姑夫妻俩带着母亲到上海来生活。秀姑接到电报念给母亲听。听说儿子要全家到上海过日子,母亲竟嚎啕大哭了起来。秀姑不由地也泪流满面,嘴里却埋怨母亲说:“儿子请你到上海去享福,你该高兴才是,何故却这副嘴脸,眼泪鼻涕的呢!”
“你是怎么说话呢,我这是高兴呢。你看看自己,眼泪鼻涕都流到嘴边了!”
秀姑破涕为笑,道:“我也是高兴呀。我哥终是有出息了,还没忘记我们呢!”
母女俩兴奋地商议着到上海需带什么东西。母亲说:“穷家值千金呢!虽说是破破烂烂的东西,也都是当下能用的,莫非都叫你哥在上海买新的不成。”
秀姑说:“那么多的东西,得叫宝根来打成行李包裹呢!”
朱宝根说:“我先得定下日子,打个电报给我哥,也好让他有时间租下房子,准备些居家的用具。”
“那就把时间定的宽裕些,总要七八天才能动身呢。”母亲说。
朱宝根答应着往外走,到县上邮局给大舅哥发电报。他在电报纸上写下几个字:十日携母乘船到沪。他看了看,再也不能去掉哪个字了,才把电报纸地进了窗口。
周天瑞接到电报就赶紧去租了一套石库门的房子。母亲是喜欢与邻家说话聊天的,得找同乡们多的弄堂,方才合母亲的意呢。他就到老西门,宁波人集中居住的弄堂,租了一套房子。他又到家具店买了三张木床,三床被褥铺盖,还有厨房用的锅盆瓢盆等用具。他把家中用具都买齐全了,就等家人到来。
周王氏和女儿、女婿一家三口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了门。周若贤带着三名堂兄弟们赶来了,帮忙提上行李把他们一家三口送上小火轮。到了宁波轮船码头,周王氏打发朱宝根先去轮船公司买了船票。
码头上人不是很多,船票也不紧张,随到随买的。朱宝根买到了船票交给了周王氏。周王氏看看时辰尚早,到上海的轮船要在下午才开船,现在还有好几个时辰呢。她就说:“离上船还有半天时间呢,我们到秀姑她二叔开的酒店去歇歇脚,吃顿饭,再笃悠悠地上船。”
三人走进石浦海鲜酒店。一个二十来岁的胖伙计就过来叫嚷道:“客官,你这大包小包的是逃难呀!我这里是酒店不是旅店,你没跑错地方吧?”
秀姑就有些气不顺了,心想:这可是我二叔开的酒店,你不过才是个跑堂的伙计神气啥呢,等我二叔来了你就傻眼了。她就没好气地对伙计说:“你去把老板叫出来,说是他亲戚来了。”
伙计一听是亲威就一吐舌头,忙进去请老板了。须臾,楼梯嗵嗵地一阵作响,周若卿从二楼下来了。他扯圆了嗓门大声地说道:“哎呀,我大侄女来了,快楼上请。哦,嫂子,你是难得到我这里来的。今朝是刮啥个风,你也肯出门了。哎哟喂,这行李一大堆的,像是要出远门嘛!”
秀姑赶紧叫了声:“二叔。”
“二弟,给你添乱来了。我这是去上海找天瑞呀。”周王氏说道。
周若卿望着秀姑说:“这我侄女长得越发标致了。大哥的儿女都争气呀。天瑞在上海也发财了吗?”
“看你说的。他空手赤拳的能发啥财么,只说是在英国人的公司做工。倒是你该发大财呢!”周王氏说。
“那也强似风里雨里下海去打鱼啊。现在市面乱得像一锅浑汤水,我这生意越来越淡,日子不好混呢!”
“乡里也没法过日子。捕鱼的人越来越多了,天南海北的人都到舟山来打渔。连内地不靠海的人也买条船跑来打渔了!打鱼卖的钱不够交渔税的,老百姓真正是日子难过呢。”周王氏把天台镇近日发生事情向周若卿叙述着。
周若卿感叹地说:“乡里来宁波的人都到我这来坐坐,耳朵边也就刮到些风声的。我听说了,乡里的日子很难过的。你还可以到儿子那里去,其他人没地方去,怕只有等死了。哎哟,只管说闲话竟忘了上饭菜了。伙计,去弄一桌三个人的饭食来。”
须臾,一碗笋干烧肉,一碗芋艿烧萝卜,一碟咸鱼蒸蛋,一碟清炒黄豆芽,另加一盆雪里蕻咸菜笋丝汤摆在了桌上。周若卿招呼道:“嫂子,侄女,还有宝根,你们慢用。我去收收帐就来。”
三人赶了半天的路,早已是饥肠辘辘,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朱宝根用肉汤浇了米饭,只扒拉了三两下一碗饭就赶入肚内。他连添了二次饭,把一碗笋干烧肉吃得干干净净的,又盛了一大碗笋丝汤,稀里哗啦地喝进了肚内。站在一旁的胖伙计瞪圆了眼珠,看着朱宝根吃进去这许多饭食,就吃惊地问道:“这位兄弟怕是一年都没吃顿饱饭了,这肚皮怕是能吞进去一头猪呢!”
朱宝根把嘴一抹,说:“就这还是个半饱呢!乡里都吃的是细糠饼,咋能吃到这么好的饭食呢。”
伙计一听他才吃个半饱,就说:“你还要吃点啥?我去给你端来。”
朱宝根说:“你饭有的话就再盛碗来,菜就不必添了。”
胖伙计急忙下楼去盛了一碗米饭来,连锅巴都盛在了碗里。朱宝根端起菜盘,连汤带菜地都浇到了米饭上,大口地把饭菜扒进嘴里,鼓动着钢铁般的腮帮咀嚼着,须臾,一大碗饭又倒进了他的肚内。朱宝根用手背抹了抹嘴,拍拍肚皮说:“这才算是吃了顿饱饭。”
胖伙计直摇头:“我的老天呀,你比我们三个人吃得都多,真是个大饭桶!”
朱宝根不悦地说:“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你们是守着饭店没饿过肚子,让你饿上几天你也是一样的。”
胖伙计忙陪着笑脸,道:“那是,那是。我们全跟着你叔享了福,不曾挨饿呢。”
三人吃罢了饭,伙计们极有眼色地端上了茶水。三人喝着茶水,与那伙计们聊着山海经。若卿叔又亲自端着果盘上来,放在桌面上说:“吃点水果消消食。”
三人又吃光了果盘。朱宝根接连不断地打着饱嗝。周王氏说:“我们要不早点去码头候船,坐在这里也是给你二叔添乱呢。”
秀姑附和道:“是的,我们坐在这里二叔就不好做生意了,还是早些到码头上去吧。”说着,她就掺着她娘站起身来往楼下走。
周若卿说:“嫂子,咋就急着走呢?”
“要去候轮船了。”
周若卿拦着不让走,说:“不急的,我这里离码头才几步路远啊,来得及的。到钟点的时候我叫伙计们送们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