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栏瓦舍中本没有花楼,但花楼都愿意挨着勾栏瓦舍而建。
表小姐这才知道,勾栏不过是戏台子外的栏杆,临安百姓倘若手有余钱,都愿意到勾栏瓦舍中消遣,或听曲看戏,或看杂耍,说书人身边也往往围满了听众,等他一段说毕,铜钱便如雨般哗哗而下。
然而即便是花楼,从外头也不觉得那是什么淫窟,反倒像首饰铺子,月娘所在的琼枝楼就是这般,大门口挑出十几盏琉璃灯,飞檐下垂着数重纱幔,因着是白天,花楼人气不旺,反倒更像清静富贵地。
百姓们也并不避着走,临安的伎子最多,但也并非全都卖身,许多与其说是伎子,不如说是手艺人。
乐伎一类的伎子,往往就不挑脸和身段,只看手艺,倘若能成为琵琶国手,古筝大家,那么皇亲国戚都要争相请她去府中弹奏,便是进宫给皇帝献音也属平常。
临安的风气并不拘谨,普通人家不送女儿为伎,但可以让女儿拜乐伎为师,将来也算是一门手艺,是能去大户人家教导小姐们的——自然了,这仍然不算体面,但起码临安的女儿们,过得是比其它地方的女儿好许多。
便是真的卖身,在临安也不怎么被排挤鄙视,毕竟皇帝都有心爱的妓女,常离开皇宫去与妓女相聚,这一类等名妓地位并不低,她们的衣着妆容还会影响宫中的妃子和贵族女眷。
这叫表小姐大开眼界,老家其实没什么伎子,半掩门的有,但堂而皇之的少之又少,但凡大一点的宗族,哪怕家中女眷要饿死了,没丈夫了,也宁肯看她们去死,也不会纵容她们卖身图活,倘若真有人卖身,那族中就会悄悄处置。
设若没有宗族,那么成了半掩门,昔日的亲戚便立刻与她两断,再不会有体面人家与她交际,邻里也会躲她如避蛇蝎。
她还在瓦舍里看到了不少外邦人,一看就知道这些人不是汉人,留着狂放的大胡子,站在路边与商贩讨价还价,身边多数时候还带着个面若好女的男孩儿。
表小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青杏就很嫌弃地解释:“这都是来临安做生意的蕃人,他们带的小男孩能当随从用,还当通房使,他们嫌女人要来月事,又嫌弃成年男子体味重,毛多,同小女孩出事被告了是要被抓的,便带上小男孩,未开化的野人罢了!”
“本该藏着掖着,偏偏他们不以为耻,走哪儿都带着。”
表小姐叹道:“真可怜啊。”
她一时觉得临安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天下最好的地方,一时又觉得天下受苦之人这样多,她在其中竟然都不算什么,起码她生在官宦人家,一生不会害怕自己饿肚子。
“少爷心爱的那个叫月娘,七八岁就被爹娘卖给了花楼,十二岁接客。”青杏细细给表小姐说,“临安是没有雏伎的,官府不许,女子十二落红,便十二才能接客。”
表小姐惊道:“十二便不算了?!”
虽说民间女子十二就能谈婚论嫁,但那也只是早早把好人家的男儿占下来,并不是十二就能成婚,但凡有良心的父母,都要把女儿留到十五之后,这样身子才算长成了,嫁人也不容易难产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