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人有软肋,唯一的幼子在江淮遭受水患之苦,这便是个突破口。
江淮水患闹得这么大,且目前看来善后也大概率极差,如此局面虽是天灾缘由居多,但在朝廷官场,总要有人担责。
首当其冲的就是江淮的官员。
江州刺史已经遇难自不必提,剩下的各郡太守可就要吃挂落了。
尤其平国公幼子还顶了代理刺史的位置,到时候发落下来,第一个遭贬谪的就是他。
虽然有平国公府这层关系在,不会罚得多么过分,但往轻了说,往后五年间的仕途必定会大受影响。
平国公已经没几年好活了,人到晚年还看着幼子遭此波折,如何能不心焦?
他为人虽然古板,能待在这个位置上安安稳稳的也不是傻子。
自然知道按萧盛那个性子,江淮水患一事绝对没有好结果。
愿意和萧烛接触,谢清碎估摸着这人已经差不多被萧烛笼络住了。
说也奇怪。
萧烛看上去并不善交际,至少一张冷脸几乎不曾变过,这样的人按理说很难做得来拉拢党羽的事。
但谢清碎知道事情并非这样简单。
萧烛极擅长洞察人心。
用一个人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去施压或者利诱,往往比表面上的微风和煦来的更管用。
平国公心系幼子安危官途,萧烛就掐准了这点和平国公交涉。
就如谢清碎看中他的美色,萧烛便很舍得下脸整日来□□,端茶递水无微不至,伏低做小毫无心理障碍,丝毫不见身为亲王如此讨好于他有什么不适应。
这分心性,再当不上皇帝,谢清碎都为他感到惋惜。
谢清碎忽然伸手扯了扯他的面颊。
萧烛面皮紧实、长相俊美,颊上并无多少肉,谢清碎没怎么捏动。
萧烛反射性皱了皱眉头,顿了顿,没说话。
但漆黑的眼中流露出淡淡困惑,像是在问谢清碎为什么忽然掐他?
谢清碎自若道:“没什么,就是好奇王爷的脸皮薄还是厚。”
这时候还没有用脸皮厚来骂人的话术,是以萧烛并没有听懂这句损人的话。
只是,他多少也摸清了些谢清碎的脾性。
知道他淡然的外表下,时不时也会有冒出些黑水,就好像他母后从前养的那只生性冷淡的狸猫,偶尔也会在他路过时,冷不丁挠一下他的裤脚。
还有次他跟着先生学骑射,把外衫放在一旁,回头一看,金丝绸缎制成的外衫,已经被挠出了数道七零八落的勾线头,惨不忍睹。
侧头一看旁边矮墙上蹲着舔爪子的狸猫,明亮的眼睛微眯起来,雪白的身体后挂着那条漆黑的尾巴愉快轻缓地摆动。
除了它还能是谁?
萧烛心想这只猫确实很讨厌他。
有次和母后说了,母后却笑着和他说并不是这样,狸猫只会对自己的感兴趣的存在下手,若是真的讨厌,只会永远避之不及,不会这样特意来捣乱。
女人笑盈盈地将替他拢了拢额发:“我倒觉得,它兴许还挺喜欢你的。”
萧烛当时没说信还是不信。
毕竟是自己母后,他不好说觉得母亲养宠物的眼光异于常人。
那么多伶俐温顺、愿意伏在脚边卖笑摇尾巴的小兽都不喜欢,偏偏喜欢这样爱折磨人的,图什么呢?
“……”
嗯,图什么。
萧烛说不好,不过他此时终于是信了母后的话。
那只猫似乎大概是没有他以为的那么讨厌他的。
总之,萧烛隐约领会到这大概不是什么好话。
不过……他静静看着谢清碎,或许此时谢清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唇角有一抹极不明显的弯度,像是个有些狡黠的笑意。
萧烛捏了捏他的指尖,觉得这样也很好。
说完平国公,萧烛又和他说起前些日子庄子上的异常,“那庄子管事行事有异常,我原本以为他是同文王或者习王有联系,没想到是恭亲王府的人。”
谢清碎有些惊讶:“恭亲王府……恭亲王妃?”
说起这恭亲王府事,又是件陈年旧疴了。
往前几代皇家子嗣颇丰,先皇这一代最多的时候有十七位皇子,长大成人的也有十一位。
但这十一位皇子中,只有先皇、老岭南王与恭亲王三人是由皇后所出,一母同胞,关系最为亲近。
其中恭亲王是年岁最小的,比两位兄长小了有十多岁,是太上皇的老来子。
先皇继位后,老岭南王去了岭南封地,恭亲王却因为年龄小被先皇当做半子,留在京中当亲王。
若是论关系远近,这位恭亲王与先皇的感情才是最好的。
按理说当年先皇病重,选亲王摄政,也应当是选这位恭亲王。
只可惜恭亲王从小就体弱多病,当不起这个担子。
先皇去世后第三年,恭亲王因为伤怀过度,年纪轻轻地也跟着去了,留下王妃和一个刚出生的独子。
恭亲王妃出身极好,父亲从前是太上皇钦点的内阁大学士,还任过一阵子的宰相,德高望重,按照她的门第,原本可以改嫁,不难再寻个门当户对的人家。
但或许是因为孩子年幼,她选择留在恭亲王府,没有改嫁。
此后恭亲王府便没几乎什么存在感了,除了逢年过节的恭亲王妃会抱着小亲王在宫宴上露个面,平时几乎不与京中的人家走动。
也没什么好走动的,府中只有王妃和幼子,走得太近了会惹的人说闲话。
恭亲王府算是就此败落了。
但看在王府的名头和王妃的家世上,也不至于有人和这样身份尊贵的孤儿寡母过不去,所以日子过得还算清闲。
谢清碎和老岭南王争斗得最严重的那几年,也有不少亲王选择站队,最后清算了不少。
反倒有着先皇胞弟血脉的恭亲王府,从头到尾没有掺和进来。
一点风波都没有波及到。
谢清碎脑中转了转,想起这些事,说:“这位恭亲王妃,不是个简单人物。”
固然是因为身份没有威胁性,但能在皇权斗争中明哲保身,这位恭亲王妃是有几分自己的思量的。
谢清碎与她见过不过两三面,记忆不深,想必是个不爱出风头的人。
——是个聪明人。
只是,从前许多年都低调过来了,这时候为何又要掺和进来?
谢清碎心中有了些猜测,只是缺少动机,不大确定。
萧烛:“嗯,恭亲王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般无力,徐相(王妃父亲)虽然致仕多年,但其兄长任大理寺少卿,并且如今朝中仍有许多人是他曾经的学生,号召力不可小觑。恭亲王妃还未出阁时,徐家就十分宠爱这个女儿,这些年私下里恭亲王妃和父兄一直有来往,关系很紧密。”
谢清碎微微睁大眼睛:“如此……”
这事他还真不清楚。
说起来,萧烛的探子也太能干了点,恐怕这会儿盛京已经被他渗透成筛子了吧。
皇帝跟个摆设似的。
萧烛拿出几张信封递到他眼前:“我弄到了恭亲王妃与徐府往来的信件,大多是家长里短的琐事,不过也找到了些要紧的。”
谢清碎其实不是很想看,但都递到眼前了,他就随便瞄了一眼。
信件中寥寥写了几句话,大意是说现在萧盛当皇帝不靠谱,比起先皇差远了,虽然谢清碎谢侍郎看着是个靠谱的,但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就怕萧盛脑子发昏,要早做打算。
谢清碎:“……”
原来如此。
别说,还真给恭亲王妃预测对了。
他和萧盛离心的速度快得所有人都预料不及,反倒是被这个不动声色的王妃给看得清清楚楚。
如此一来,证据确凿。
恭亲王府确实是来淌这趟争权的浑水了。
挖老岭南王留下的势力墙角是个明智之举,但没料到萧烛来京来的这么快,以至于被顺着抓了个正着。
这样一来,恭亲王府已经算是站在了萧烛的对立面。
毕竟,皇位只有一个。
谢清碎顿了顿,思索片刻,问道:“如此,王爷如何打算?”
先皇对他有赏识之恩,如果不是先皇,他入仕、完成任务不会这么顺利。
恭亲王是先皇最爱重的兄弟,因为年龄差大,近乎是当成半个儿子养的,恭亲王府中如今这个连走路都踉跄的小王爷,也就跟皇孙差不多了。
谢清碎不至于为了这点提携的恩情就肝脑涂地,但问一句的功夫还是有的。
谢清碎并不指望萧烛有什么仁善之心,从水患之事萧烛的回答就可以看出,这人骨子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冷酷,没有什么血脉温情可言。
哦,还是个亲手杀了自己爹的狠人。
谢清碎差点忘了这回事,那天萧烛和他说起这件事说的太自然随意了,导致他也没觉得这是件大事。
当然,这在皇室原本也不算稀罕。
弑父弑兄这种操作,谢清碎研究历史的时候,见得多了。
说萧烛生性冷酷,并不是谢清碎在骂他。
很多时候,当一个皇帝,冷酷是种必须的品质。
从这个层面,他一直很欣赏萧烛。
可出乎他意料地,萧烛对此的反应却很平常。
照理说,对这种野心家而言,权利应当是他唯一不可触碰的逆鳞。
可面对有人与他一同觊觎那个位置,萧烛却异常宽容,淡淡道:“无妨,稚子年幼,翻不出什么风浪,过两年……”
过两年如何,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清碎见他有些眉间微皱,似是想到什么,罕见地有些出神。
……总之,看这样子不像是要赶尽杀绝?
嗯?
谢清碎诧异地看他一眼。
这是打什么主意呢?
萧烛善良得他都快不认识了。
萧烛没出神多久,回过神,垂眼深深看他一眼,黑眸中似乎闪过些不同寻常的东西,低声说:“……过两年再看,也不一定,届时你就知晓了。”
到底也没说出过两年有个什么究竟。
谢清碎注意到他的异常,但懒得猜他的哑谜,漫不经心道:“嗯。”
还过两年?
要不了两个月,他估计就不在这里了。
系统今天刚喜气洋洋地和他说,数据收集的很顺利,差不多已经足够了,只剩下一些细枝末节,胜利的曙光近在眼前。
它高度夸赞了谢清碎配合工作的积极性!
谢清碎当时还扎扎实实地怔了一下。
居然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吗?
第一次听系统说他要和萧烛做那么多次的时候,他只觉得不可思议。
谢清碎本身身体不好,虽然不至于导致什么缺陷,但他平时确实欲/望浅淡,那天第一次邀请萧烛进来以及第一次答应他完整进来,都有酒精上头的缘故。
况且,萧烛尺寸确实骇人。
就算他是个正常人,也会退缩。
结果不知不觉地,竟然都完成得差不多了。
都没觉得对身体有什么负担。
仔细想来,大概是每次萧烛准备做的都十分充分,过程也克制。
——虽然这个词在他身上几乎没下去过的痕迹面前好似没什么说服力。
虽然时间长,但为了不叫他疼,动作都很轻缓,且每回都是谢清碎松快了后,便抽身出来,靠着他的手或者其他地方解决。
谢清碎想来想去,竟然只有第一次萧烛经验不足时间快时,是真正做了完整了的。
“……”
腰间被揉捏的触感让谢清碎回神。
萧烛指节在他腰间捏了下,腰间薄韧触感,覆着层薄薄的肌肉,过于瘦削。
他有心想将谢清碎喂胖点,只是谢清碎身上挂不住肉,有时看着有希望了,猝不及防一场小病下来便又清减了。
萧烛:“走神想些什么?”
谢清碎:“没什么。”
想你什么时候憋死……忍常人所不能忍,不愧是干大事的人。谢清碎心有戚戚。
萧烛:“还有件左督查使者的事……”
谢清碎见他又起了话头,连忙打住:“……等等。”
等一下,等一下!
萧烛怎么说个没完了?如今话是不是太多了?
这是打算将什么老底全在他这过一遍。
虽然萧烛什么打算,彼此都心知肚明,但也不用说的这么细节吧?
从那次他问了萧烛水患该如何解之后,萧烛不知道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开始频频在他面前提起行事的细节,与他谈论朝中局势。
越提越起劲,今天都同他说了一个时辰了!
谢清碎都不知道该评价萧烛是否心胸过于宽广了。
他怎么说也是当今皇帝的党羽,萧烛一个谋逆的亲王和他巨细无靡地商量这些,是真不怕他反手告到萧盛那里去?
还是说过于笃定,他已经在他掌控之中?
所以才无忌惮地和他谈论这些。
无论他如何想的,谢清碎都不想太过纵容。
他都一只脚踏进退休路上的人了,怎么还要操心这些?
又不会给他加班费!
但萧烛不知为何对此似乎特别有兴致。
谢清碎嫌弃麻烦,也懒得同他讲道理,思索片刻,勾住眼前人的脖颈,凑到他脸前,强行止住他的话头:“好了,我有些困了……”
萧烛的话便顷刻间顿住了。
谢清碎说他困了,面色并无多少疲累,只是他这些时日行事懒倦惯了,即使不累,眉间也平白生出三分慵懒,配上他身上挥之不去的病色,像尊易碎的琉璃。
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破碎,但又莫名吸引人靠近一探究竟。
更别提像此时一样主动靠过来。
微红的唇瓣停在距离他唇边咫尺之处,离得太近了,他可以嗅闻到谢清碎唇间的气息。
其实没有话本子中什么甜美的香气。
因为谢清碎常年生病喝药,是掺杂着些苦涩的草药味,像是从药中长出来的人一般。
但萧烛却觉得这股气息有种莫名的馥郁,越苦涩越吸引他凑近,甚至有些上瘾。
想扒开看看下面掩盖着的还有什么。
萧烛握在他腰侧的手紧了紧,微微侧头,唇瓣靠近。
谢清碎也配合地闭上眼。
他脑中模糊地想,萧烛伺候他这么多回,自己都没有怎么痛快过,也是不容易。
今日他还算有兴致,若是体力足够,他不介意迁就萧烛一次。
反正,他也待不了多久……
萧烛含住眼前嫣红的唇瓣,热气交接,他眸色晦暗,将要顺着碾下去。
就在此时,房门却被人从外面嘭一声推开。
萧盛从门外踏进来,“老师——”
来谢府的马车上,他一路上辗转反侧,只是谢府离皇宫十分近,他费尽心思思索,也只在短短的时间内想出个叫谢清碎老师、来唤起最初谢清碎为他讲学时回忆的法子。
那段以师生相称的时日,兴许能让谢清碎心软几分。
却不曾想,一打开房门,看到谢清碎被岭南王拥在怀中。
两人唇瓣挨在一处,岭南王的手放肆地锢在谢清碎腰间,谢清碎的长发、衣襟都是乱的,潮热的丝缕有如实质,怎么看都是个极其不清白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还有一更,记得往下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