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巨大的坑 作品

第 51 章 晋江独家(第2页)

 薛野回到太上峰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太上殿前的广场今日竟然出奇地安静。

 这场面可不常见。然而薛野虽然心有疑窦,但也只是疑惑了一瞬间。毕竟太上峰没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太上峰,乃至整个上清宗的弟子,都需要定期外出做任务,用来换取修行所需的天材地宝,要是不凑巧,便会出现一窝蜂离峰的状况。

 薛野这么想着,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他抬起头,看见远处的黑云越行越近,便知道一场山雨马上就要避无可避。

 薛野不喜欢淋雨,而从大殿去薛野住的弟子院尚且需要经过一段没有屋檐的道路,在下雨天必然会淋湿衣衫。所以他心里盘算着还是赶紧拜见了宋思远,早拜早结束,然后趁着雨落之前回到住所。

 这样,等一会儿楚平来了,他们二人便可以在他淋不到雨的房里,舒舒服服地盘点从蓬莱取到的那群宝贝们。

 计划做得很好,薛野便脚步轻快地一步跨入了太上峰的主殿之中。

 薛野却又发现今日的太上殿里,竟然没有点灯。

 “难道是因为人都不在,所以打算省点灯油?”

 要知道,作为上清宗最富裕的几个山头之一,太上峰的太上殿很大。它有高高的穹顶和,和极深的纵深,但墙壁上却没有开任何一扇窗,整个大殿里唯一能透进光亮的地方,便是入口处那一排雕花镂空的木门,因此整间屋子的采光很差。平日里便是白天,也需要点上层层叠叠的天灯,一是用来照明,二来也是为了凸显太上殿庄严神圣的氛围。

 而今日殿里未点灯,再加上室外的天上布满了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日光,导致整个太上殿采光不佳,便显得有些过于幽暗了。

 往日里极尽奢华的陈设,在黑暗中只能显现出一道模糊的轮廓,看上去就像是有各种奇形怪状的魔物蛰伏在黑暗之中,随时伺机要取人性命。而薛野的身后,仅有的光源将雕花门扉上的那些繁复花纹化作阴影,投射在了薛野的脸上,如同理不清的藤蔓一般将他层层包裹,缠绕纠结。

 薛野对于潜在的危险无知无觉,只是立在了进门后三步的地方,扬声喊了一声:“师父?”

 薛野其实并不确定宋思远在哪里,但是按照经验来说,此刻应该是宋思远在主殿中打坐的时候。

 但太上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不像有人的样子。

 薛野以为自己估错了,于是便转过了身,打算离开此地,去别处寻寻。谁知他刚跨出一步,便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呼喊:“回来了?”

 正是宋思远的声音。

 薛野这才发现,宋思远就坐在黑暗里,盘踞着一个小小的蒲团,如同一抹因沉疴离世的幽魂,羸弱无力。

 宋思远的声音听上去比薛野上回见他的时候苍老了很多。

 薛野注意到了宋思远的欠佳,但他骨子里也不是什么尊师重道的好人,只要宋思远没死,其他事情,薛野也懒得多问。

 他在心中暗暗幸灾乐祸道:“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用天材地宝堆砌出出来的修行方式出了什么岔子。”

 虽然薛野心里想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但他手上的动作却很规整,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朝着宋思远的方向施了个礼,然后朗声回答道:“是,弟子薛野,拜见师父。”

 一边拜薛野还一边漫不经心地想,宋思远一般见他拜会,都是挥挥手就让自己退下了,料想今日也不会例外,正好能赶在山雨到来之前回到住处。

 不料薛野却听得宋思远说:“上前来说话。”

 这话说得薛野一愣,宋思远一般只会和自己的得意门生近距离说话,而薛野同宋思远向来不是多么亲近的关系。宋思远只是看在宋邈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收他做的徒弟,两人这些年也不曾交过心,都是点到即止的表面功夫。

 薛野不由地感到疑惑,心道:“宋思远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事实上,仔细想来,今日这太上殿着实处处透着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薛野仍是站在原处没有动,他试探性地询问道:“对了,师父,今日怎么不见众位师兄弟。”

 谁知道薛野刚一问完,宋思远便立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如同死一般的静默充斥着整座太上殿,让这里变得如同一座装饰华美的陵寝。

 就在薛野以为宋思远不会回答的时候,却突然听见宋思远开口说道:“他们都出去收尸了。”

 薛野听得心头不禁一震:收尸?

 太上峰有人死了?

 可什么人死了需要整个太上峰的人倾巢出动地去收尸?

 薛野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咽了咽口水,问道:“收的是谁的尸体?”

 宋思远没有瞒着薛野,他开口,声音如同年久失修的木门开启一般传到薛野的耳朵里:“宋邈。”

 也是这轻飘飘的两个字,让薛野意识到了,大事不妙。

 宋思远也不多废话,他在说完宋邈的名字之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蒲团上飞身而起,而后顺势在空中变换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寒芒一点,剑光如练,不闪不避地朝着薛野刺了过去。

 好在薛野在意识到不对之后,便立刻祭出了寒江雪,此刻见宋思远发起攻击,想也没想便立刻挥剑抵挡。

 “铮”的一声鸣铮过后,薛野只觉得自己肺腑内真气被震得无限激荡。

 薛野抬头看向了自己昔日的师父,他强忍着体内的不适,不抱希望地规劝道:“师父,莫要冲动。”

 而此时宋思远走到了大殿中的亮堂处,薛野也终于得以看清了他的样子。

 只见宋思远鬓发散乱,面色憔悴,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赫然便是一副癫狂之状。

 “冲动?”宋思远像是听见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道,“我当时若是冲动一点,直接剖出了你的金丹,邈儿便用不着死了。”

 若是当时,宋思远没有听薛野的去等待徐白的金丹,而是强行剖了薛野的金丹,那么当天晚上宋邈便可以平安渡过,而不是在等了几日之后心灰意冷地独自离开。

 说到底,都是眼前这个巧舌如簧的坏种的错!

 宋思远的剑招招招朝着薛野的要害处招呼,他咬着牙,状似恶鬼,似乎打定主意不把薛野打死不算完。

 薛野还想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师父明鉴啊,伤宋邈的是徐白,与我无关啊。”

 宋思远听了这话之后,冷笑一声,道:“杀了你之后,我自会去找徐白算账。”

 薛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宋思远此刻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如同一只暴怒的野兽一般“哼哧哼哧”地挥舞着剑招,不知疲倦,满心只想着如何杀死薛野。

 薛野渐渐也察觉出了宋思远的不对劲——他的剑招力道有余,灵巧不足,挥剑的姿势也乱作一团,委实不像是一个用剑高手的样子。

 薛野这才终于察觉了出来,宋思远这是走火入魔了。

 既是走火入魔,那便是根本毫无道理可讲了。

 不怪薛野一开始没有分辨出,修士实为长生之人,无需子嗣繁衍血脉,故而死个把儿子,不应该对自身心性有这么大的影响。

 但薛野不知道的是,宋邈是宋思远亡妻的独子,宋思远对自己的这位亡妻感情颇深,爱屋及乌,便也自小溺爱宋邈。

 说起宋思远和他的这位亡妻,倒也算得上鹣鲽情深。那时候,宋思远练剑,他的妻子便会在树下为他温茶。他收剑的时候惹起一道剑风,恰能拂过她的发梢,他便含笑为她整理鬓发,然后接过她手里的茶。

 可宋思远的亡妻是个凡人,寿元有限。宋思远又醉心剑术,常常一练便是数载春秋。等他再过回神,花树下的人便已从二八娉婷,慢慢变成了耄耋老妪。好在,宋思远的妻子最后寿终正寝。而她死的时候,笑着求了宋思远一件事情,便是好好照顾他们的独子。

 宋思远却连这件事都没有办好。

 宋思远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无能。

 第一次,他对自己手里的剑感到了质疑。

 剑修不相信自己的剑,那么他的修行路便也走到头了。

 宋思远的神志已经算不上清醒了,他陷入了无限的自我谴责循环,上清宗的众位长老试了许多办法,也无法成功将他唤醒。怎料今日,当宋思远看见薛野的那一刻,他竟将自己的一腔懊悔全部都化成了对薛野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当时要听这个小子的话。”宋思远不停地质问自己,“如果当时没有贪心,直接剖出了他的金丹,是不是邈儿就不用死了。”

 世界上比“无能为力”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我本可以”。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是无法保有理智的。

 宋思远像一个疯子一样不知疲倦地挥着剑,一心只想着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他要剖出薛野的金丹,去祭他的邈儿。

 可尽管宋思远的剑招已经崩坏到了如此地步,薛野依旧抵挡得十分吃力。

 这是必然的,因为宋思远是个合体期的大能,修为比薛野高出了两个大境界,就算宋思远达到合体期之后便疏于修炼,但终归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剑修越境斩杀不是不可能,只是越一个大境界尚且有戏,越两个境界基本就已经变成了天方夜谭。

 更糟糕的是,薛野的剑术都是宋思远教的,薛野想出什么招式宋思远都心里有数,极易化解。

 种种不利的状况摆在眼前,薛野不由地苦中作乐般地扯出了一缕笑意,心道:“外面的大风大浪都没奈何得了我,莫不是今日真要阴沟里翻船。”

 正当薛野走神之际,却见宋思远在收剑回身的同时,凌空飞出了一脚,正中薛野的胸口。

 薛野被踢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身后的雕花木门上,雕花木门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冲击力,瞬间四分五裂。薛野也因此重重跌在了太上殿前的广场上。

 此时,天上的雨云已经凝成了型,薛野讨厌的雨滴已经落满了天地之间,雨幕重重打在了薛野的身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薛野从木门的碎片中坐起了身,忍不住吐出了一口血。更糟糕的是,薛野因为刚刚的冲击没有拿稳寒江雪,此刻它已经掉落在了离薛野不远的地方。

 而一心想着要杀薛野的宋思远,自然不可能给他任何一丝喘息的机会,凌厉的剑锋几乎是在薛野倒地的瞬间就已经送到了薛野的身前。

 凛冽的杀气让薛野呼吸一窒,几乎挪不开步子,但好在薛野的身体在多次的打斗中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生死一线之际,薛野本能地往地上一滚。

 这么一滚不光避开了宋思远的杀招,也成功让寒江雪回到了薛野的手中。

 只是寒江雪刚一入手,薛野就发觉自己握剑的手竟然在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薛野感到疑惑,他忍不住想道:“我这是受伤了吗?”

 不,并没有。

 刚刚落地的时候,薛野明明很好地护住了自己的关节要害,并且还故意调整了自己的姿势用来卸力,根本不可能受伤。

 那他的手为什么会抖?

 薛野还没想清楚,便看见宋思远的一剑又至眼前。

 薛野又靠着自己颤抖的右手吃力地迎上了宋思远的一击,可这一击之后,宋思远并未罢休,他以剑作刀,不停追砍着薛野的剑刃,薛野抵御艰难,在宋思远的步步紧逼之下不断后退。

 最后,退至了太上峰前的悬崖边。

 而那一刻,薛野看着身前的宋思远和身后的无底深渊,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手为什么颤抖:“我这是害怕了。”

 怕是人之常情。

 怕输,怕死,怕生不如死。

 哪有人会不怕呢?

 “可,怕解决不了问题。”这么想着,薛野站直了身体。

 薛野此刻身上沾满了泥浆,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狈。而他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前方,然后将寒江雪夹在了自己的肘窝处,重重地用自己身上仅剩的干净布料擦了擦寒江雪剑身上,因为先前落地而沾上的尘土。

 然后,薛野直视着前方,挽了个漂亮的剑花。

 “这是剑冢中最漂亮的一把剑。”他想,“它的主人便也该生来就只能打漂亮的仗。”

 如同应和着薛野的心念一般,他手上的寒江雪竟突然发出了隐隐的微光。

 那光芒四散,最后随着薛野的经脉钻入了他的气海之中,化做一道灵力,便围绕着薛野的金丹开始运行。

 是寒江雪在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薛野。

 岂料,因着这一缕灵气,薛野那原本便有突破迹象的金丹,竟然在这种时候,传来了一阵剧烈地波动——这是将要结婴的前兆!

 薛野一时喜不自胜。

 要知道,与宋思远的这一战本是十死无生的局,但若是薛野能够升至元婴,那么与宋思远一战的结果如何,尚未可知。

 这是难得的一线生机。

 可福兮祸之所倚,修士结婴需要静心打坐。薛野如今尚处在和宋思远处在对战之中,因着金丹震动,又要分心操控翻腾的气海,竟然反而使薛野面临的困境升级了。

 薛野好不容易一个闪身,避过了宋思远的一剑,却紧接着感觉到自己的丹田一痛——竟是因为一个分神,导致自身内息运转之间出了岔子。

 薛野痛得跪倒在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思远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

 薛野心中警铃大作,心中直道:“吾命休矣。”

 他很想闪身避过,可他的身体却动弹不了分毫。

 正在此时,薛野看见一把质朴的剑从自己身旁斜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便成功挑飞了宋思远离自己只差一寸的剑尖。

 薛野往一旁看去了,便看见愣头愣脑的楚平正一脸气喘吁吁地握着剑,见薛野看他,还露出了个憨笑,道:“薛师兄,你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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