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音又何尝不想回去。
她想和他永远不分开,像一对平凡又幸福的夫妻生活在一起,和他相夫教子,白头到老。
她想回去看看自己的孩子,那个刚一出世就还没来得及见上一面的女儿。
那是她怀胎十月,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才平平安安生下来的孩子。
她还不知道那孩子长什么样,还没来得及摸摸她,就让她被迫与自己的娘亲分隔两地。
她想见的人太多太多……
尤其那人清冷如雪的面容在她脑海中变得愈发清晰。
当初她假死的事情瞒着所有人,他性情偏执,会不会和谢景珩一样做出什么傻事来?
还有雪霜。
她不告而别,将那丫头一个人留在了宫中,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了?
那个傻姑娘,一定会躲被子里偷偷哭,哪怕日后到了能出宫的年龄,也会守着她的“尸体”不肯离开皇宫。
可一旦回到景国,萧松晏又如何能不知道她还活着的消息。
他是权势滔天的太子殿下,是未来万人之上,受世人尊崇的帝王,他又怎么会轻易放她离开。
一旦回去,只会让谢景珩深陷危险。
让过去之事再一次重蹈覆辙。
沈宁音抬手抱住身躯颤抖的他,喉咙哽了哽,变得干涩无比。
“对不起……”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还不能回到景国,不能让萧松晏知道她假死的消息。
夜麟玄眉弓微挑,难得耐着性子,对他提了个建议:“不如你从此刻归顺我西陵国,替西陵国做事,往后你若想永远留在这里,我绝不阻拦。”
谢景珩薄唇紧抿。
他沉默不语,然而那张坚毅的脸庞上,透出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与坚定。
他出生在景国,无论是生是死,都永远是景国的人。
不管过去还是将来,景国只会出现一位战死的将军,不会有投敌叛国的宵小之辈。
夜麟玄显然清楚他的脾性,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和他成为了劲敌。
不过,将时时刻刻想要杀自己的情敌奉为君主,在他看来简直是愚不可及。
他心中不由嗤了声。
谢景珩抚摸着她的脸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终究是不愿让她为难。
“好,我不逼你。”
他喉结艰涩滚动:“若是哪天你想离开这里了,想去外面看看……我会来西陵国接你,带你一起离开。”
沈宁音鼻尖一酸。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一头扑进了他怀里,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好。”
这一幕,夜麟玄看的颇为刺眼。
他圈住她的手腕,将她从谢景珩怀里拽了出来,冷嘲热讽道:“谢景珩,我好不容易才哄她忘了过去的伤心事,你一来,就把她弄哭了,可真是好大的本事!”
沈宁音抡起拳头捶了他一下。
“不许你这样说他!”
见她还要维护他,夜麟玄简直快气笑了。
合着他差点丢了命才寻回乌念花,救了自己的情敌讨不着好不说,还得将自己的女人亲手送到情敌手中?
他不满又委屈地看着她。
“他擅闯皇宫,想抢走我的太子妃,还打伤我这么多手下,我还不能说他一句了?”
“小家伙,偏心哪能偏成你这样?就算是皇帝宠幸后宫的女人,也还知道要一视同仁,不能专宠一个人呢!”
说罢,他颇为吃醋地捏了捏她的脸,哼哼道:“你要是再对他这么偏袒下去,我可要继续闹了!”
看到夜麟玄幼稚的举动,甚至脸上还摆出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傲娇表情时,沈宁音忍不住破涕而笑。
她悄悄抹掉眼泪,小声嘟囔道:“夜麟玄,你好幼稚啊。”
夜麟玄捧起她的脸,温和道:“不哭了?”
“我才没哭呢!”
沈宁音别扭地转过头。
夜麟玄也没揭穿她,配合着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太子妃刚刚只是被我说的话感动了,才没有像小孩子一样掉眼泪。”
他给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望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走吧,该回去睡觉了。”
他刚踏出一步,似乎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在,朝对方微抬下颌,道:“哦对了,这宫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了,只能麻烦谢小将军在院子里将就一晚了。”
谢景珩沉默不语,目光却一直紧随在她身上不曾离开。
夜麟玄挑眉:“你在这站着不走,难不成是要看我们睡觉?”
哪知沈宁音松开他的手跑了过去,牵起谢景珩的手,仰头看着他:“今晚你陪我好不好?”
被遗忘在身后的夜麟玄蹙着眉,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压下心中的不快,扣住她另一只手腕,道:“你和他睡,那我呢?”
沈宁音躲开他的眼神,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他身体才好没多久,院子里那么冷,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待在外面?”
“而、而且,我都陪了你这么多晚……”
夜麟玄立马不干了:“那可不行,夫妻哪有分房睡的道理,你睡觉这么不安分,万一半夜又从床上掉下来,或者胡乱动来动去,被某人看光了,占了便宜怎么办?”
沈宁音脸一红,忍不住反驳道:“明明是你睡觉不安分!”
在床上翻来覆去欺负她的人是他,让她睡不着觉的人也是他。
他怎么能颠倒黑白。
反正,她是不会将谢景珩一个人留在外面的,不再多说,就要拉着他往床边走。
夜麟玄看着乖乖跟她走的谢景珩,抵着后牙槽道:“某人鸠占鹊巢,脸皮这么厚,都可以用来修一堵城墙了!”
谢景珩脚步顿住,站在那一动不动,缓缓垂下头,表情可怜地像是被人丢弃的小狗。
“既然他这么不欢迎我,我还是去外面吧。”
沈宁音本就对谢景珩更为心疼亏欠,看到他这副失落的样子,一下子就被拿捏住了。
她抬手抱住了他的腰,不肯让他离开。
“我冷,要你暖暖才睡得着,你不许走。”
谢景珩眼神微微闪烁,张开双臂回抱住了她,抚着她的发丝。
“可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不喜欢我,我若强行留下来,会不会让你……很为难?”
“我喜欢你就够了!”
沈宁音握住他的手,覆在了自己胸口上:“谢景珩,不仅是你需要我,我也同样需要你,你感受到了吗?这里,在一直怦怦跳。”
谢景珩慢慢屈起指骨,眼神仿佛融化的一汪春水,映照出她袅袅的身影。
“好,我不走。”
一旁的夜麟玄不乐意了,忍不住对着他各种阴阳怪气起来。
沈宁音噔噔瞪来到他面前,眼睛又黑又圆,像猫儿一样漂亮,让人移不开眼。
”干嘛?想哄我?晚了!”
夜麟玄撇过脸,傲气地哼了声。
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颊,声音又软又甜,像是在撒娇一样:“夜麟玄,你别生气好不好?
见他不理她,她又继续施以同样的招数。
很快,夜麟玄就败下阵来,别扭又脸红地咳了咳。
不过,他不肯承认自己还在嫉妒谢景珩,不情不愿道:“好了,那本太子就勉为其难将床让给他,我打地铺好了!”
他堂堂一国太子,被自己的太子妃拒绝就算了,还要沦落到打地铺和情敌同处一室。
想想就憋屈。
不久后,阿蒙隶抱着一床干净的被褥走了进来,悄悄压低了声道:“殿下放心,这被子里放了痒痒粉,保管他一会儿浑身发痒,身上起红疙瘩见不了人!”
夜麟玄朝他后脑勺给了一巴掌:“你想让本太子出尽洋相吗?”
阿蒙隶摸了摸头,疑惑道:“殿下说的哪儿话,属下这不是为了帮殿下教训他吗!”
合着他还得感谢他的好意了?
见夜麟玄面露不悦,阿蒙隶心中一咯噔,他看向准备脱衣上床的谢景珩,又看了看自家站着不动的主子。
难不成——
准备打地铺的人是他家殿下?!
夜麟玄脸瞬间黑了下去:“本太子就喜欢打地铺睡,还不快去重新拿床新的被褥来!”
阿蒙隶愣了一下,又迅速回过神来。
他不敢再继续逗留,一溜烟就跑了出去,重新拿了床干净的被子进来铺在地上。
殿内的烛火渐渐暗了下来。
夜麟玄合衣躺在地上,目光幽幽地盯着她的背影,一声又一声地重重叹起气来,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果不其然,沈宁音翻了个身,细细柔柔的嗓音从床上传来。
“夜麟玄,你……睡不着吗?”
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换作是谁都会彻夜难眠。
夜麟玄闷闷道:“地上太硬太冷,硌地背疼。”
沈宁音表情微顿,随后掀开被子下了床。
夜麟玄本以为她是心疼自己,改变了想法,结果下一秒,就见她抱着自己的被褥走到他面前。
“那我的被子给你好不好?”
夜麟玄:“……”
沈宁音乖乖将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转过了身,自然也没看到他愤愤地咬着被角,眼底小媳妇般的怨气有多重。
她钻进了谢景珩的怀里。
“冷不冷?”
谢景珩将灼热的掌心覆在她单薄的背上,用自己的体温暖和着她。
沈宁音依赖地往他身上贴了贴,嗅了嗅他的气息,心中才觉得踏实许多。
她圈着他的脖子,那双如星辰生辉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他:“我好像……睡不着,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
“想听什么?”
“上次你给我讲过的,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和一个出身名门望族的大小姐,不顾一切去私奔的爱情故事!”
谢景珩揉了揉她的发,眼神宠溺道:“不是已经讲过很多遍了?”
沈宁音撒娇地蹭着他的下巴:“可我就要听你说嘛!反正不管听多少遍都听不腻!”
谢景珩又如何看不出来她对自己的依赖。
他们走到现在,经历了那么多次生离死别,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对方的痛苦折磨。
他也是如此。
仿佛只有时时刻刻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才能感觉到她是真实的,这一切都不再是黄粱一梦。
“好,你想听什么,都依你。”
谢景珩小臂搭在她腰上,亲密地拥着她,耐心十足地讲起了这段曲折而感人的爱情故事。
然而,同样一夜难眠的还有另外一人。
夜麟玄望着她的身影。
微弱的烛火摇曳下,那张俊美冷厉的脸庞透出一抹晦暗不明的情绪。
等到她彻底入睡后,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将她从谢景珩怀里夺了过来。
夜麟玄抱着怀里几乎没什么重量的人,在地上躺了下来,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重要的宝贝不愿松开。
他点漆般的眸子落在她熟睡的睡颜上。
他没她想的那么大度。
能做出退让,让谢景珩留下来,只是为了让她不再时时刻刻牵挂他,心中不再感觉对他亏欠那么多。
他对她了如指掌。
她不会随谢景珩回到景国,至少,现在还不会。
所以,他还有足够的时间,让她再多爱自己一点,变得越来越离不开自己。
夜麟玄收紧了手臂。
听见怀里的人嘤咛了声,似乎有要醒过来的征兆。
他手僵硬了刹那,没再继续动。
直到怀里再次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低下头,凝视着她姣好的面容,没忍住凑了过去,啄吻了下她的唇。
“罢了,就让他暂时留下来,让你开心一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