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需回答,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你是羡慕她的。”对于这个不知何时开始将心思深藏的外甥,盛砚从未如此笃定,“十七岁的年纪突然出现,查不到背景来头,看起来没人疼没人爱,实际上她根本不需要那些。她自由得无拘无束,只要她想,就可以拥有全世界。”
更别提,昨晚的投资人派对上,晏何安跟他勾肩搭背的说爱情的虚无,说将来要把君和文化做大丶走向国际。
继承人他都找好了:独一无二的许意知。
“她有这个能力。”晏总予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
许意知是他的骄傲。
盛砚脱口反问:“她不要怎么办?”
问罢自己都纳闷。
业界普遍看好的君和文化丶以迅猛之姿疯狂成长的君和文化,照眼下的势头发展下去,用不了十年就会成为又一个更完整丶更贴合时代的‘思礼’……没人会拒绝吧?
那为什么他会自然而然的认为,许意知可能不稀罕成为晏何安的继承者?
这一刻他忽然有答案了。
许意知身上有几分褚涵少年时的影子。
是倔强的丶勇敢自信的,更是独立有主见的。
在离家出走前,褚涵已经拥有过世界,只是那个被钱权裹挟的世界并非他心中向往。
他抛弃一切,断绝和家里所有的往来关系,舍去姓名,去流浪丶去闯荡丶去找寻他的理想。
可惜现实太残忍,家族的力量强大到个体无法抗衡。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后悔用暗号联系你。”盛砚从过往的种种抽离出来,再面对褚涵,心里多出许多的愧疚,“原本我们说好的,等你实现梦想,在你的个人画展里相遇。”
永远没有‘褚涵个人画展’了。
他的父亲是知名画家,母亲在经历重大打击后,画画也成为她最大的精神支撑。
褚家从来不缺画画的,缺的是延续家族繁荣的工具人。
“都过去了,你又提来做什么。”褚涵很淡的说,“你以为你不来,家里就找不到我了吗?”
他是褚赫野和盛鸢的儿子,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充斥着对艺术的向往。
然而时至今日,褚涵早已忘了最初拿起画笔时,心中那份久燃不止的狂热……
盛砚忘不了,竟然还要求他帮自己追逐爱情,实现个人自由?
“我太自私了……”盛砚自责得停不下来。
阳台下,马蹄声掠过,踢踢踏踏的跑远了,留下女孩子骑在马上洒脱的背影。
褚涵冷不防冒出一句试探:“所以三年二十亿你自己想办法?”
盛砚秒变哭丧脸:“我有那能耐早上天了!你救救我!就是因为有你做后盾我才答应臭老头的,没有你不行!真的不行!”
“你不是一直后悔自责吗?刚还检讨自己自私来着?”要不是褚涵多长了个心眼,真就义无反顾做这个冤大头了。
盛砚为‘老’不尊,抓住外甥的手臂对他自私到底:“正因为你已经没有机会,成全我,让我圆满,多年后我会携着妻女,对你心怀感恩的幸福生活下去。”
心口扎刀,伤口撒盐,不过如此……
褚涵没有想法了,把自己的手从他爪子里抽出来,转身就走。
“真的不考虑一下啊?”盛砚扯着脖子嚷,“三年二十个亿,这么有挑战性你真不想试试?赢了臭老头,我帮你争盛家家产啊?”
“你有个屁的能力帮我!”
终于,家教很好很有自持力的大佬,在亲舅舅的摧残下,飈了一句粗鄙的话。
……
别说盛家的家产,就是褚家的,若有能够胜任的对象,褚涵也是愿意拱手相让的。
集团季度财报上的数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数字,有增长就好。
这是他的责任,他麻木履行。
对于许意知,他以为隐藏的足够细密周全,没想到还是让盛砚看出端倪。
想想也是,无情的家族继承人不会无缘无故注意到坐在路边的集团员工,更不会大发善心让她上车,带她回庄园吃饭。
褚涵还记得许意知出现在初舞台上,做完例行公事的自我介绍后,说的第一句话。
“来见一个人。”
用心电图来呈现说话的情绪语调,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图纸上一定是一条坚定的直线。
褚涵太熟悉这份态度了。
有一点自大,更多的是年龄给与的丶自信的臭屁。
还有一点幼稚,但不招人反感。
你会期待她接下来的表现是否与她的臭屁相等。
褚涵上《我的舞台》做导师,完全是被盛砚忽悠了。
什么‘不走进圈子又怎么可能在圈子里开好娱乐公司’的诡论,让他像个耍猴戏的傻子那样坐在貌似拥有四分之一权利的导师席上,暗地里却受合约束缚,被动的让节目组摆弄,到现在还没能完全脱离。
许意知是唯一的意思。
而如果她真的是来见一个人丶见秦夏,她在初舞台就见到了,接下来呢?
当然是为自己筹谋一场理所应当的叛逃。
于是和林慎组队拍大片,选择战队时加入他的麾下,看似很稳丶赢面很大,褚涵却有一种没来由的预感,总觉得这姑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或者她一早知道林慎的背景,计划利用他脱身。 她用行动证明了褚涵的猜想。
很荒唐,却真实发生了。
离开了并不向往的‘舞台’,她向他投来诚意满满的简历,那时褚涵已经找人将她透彻的查了一遍,就真的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过去一片空白,往后难以预料。
身份假丶年龄……17岁应该是真的,进公司的19岁是假。
与她关系最紧密的人是晏何安,除此之外再无至亲,她对秦夏保持着敌意却又忍不住接近,对自己丶宋秋实以及她认为有必要的对象口出狂言——会培养出顶级艺人,目标是干掉秦夏。
要不是盛砚说她像自己,褚涵还没有意识到。
像吗?
至少对于未来,他缺少许意知那份‘绝对’的自信。
好像她能预知每件事的走向丶清楚每个人的选择,这让她自己也无往不利。
预知?可能吗?
除非她是从未来穿越来的。
当‘穿越’的念头萌生在褚涵自诩理智的脑袋里,有那么一瞬,他也感受到身体里来自基因的疯狂。
不管怎么说,许意知是他这个活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类难得无法掌控的未知变数。
他也不想贸然去操纵她,那可能引来她的反抗,甚至导致某些不可逆的反噬……
褚涵用了一个有别于其他所有人的态度,谨慎的对待着许意知。
期待她凭借那份超出常人的自信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成就她想成就的事。
哪怕只是培养出一帮无趣的艺人,把在他看来也只是事业成功但没那么了不起的秦夏从内娱神坛上拉下来。
他来由的相信许意知做得到。
今天车穿过小镇,经过节庆宫那段路时,一眼看到坐在路边垂头丧气的女孩子。
褚涵就纳闷了,她也有烦恼?
是预知未来的超能力失灵了吗?
盛砚那句‘失恋了’更是将正在调整状态的许意知毫不留情的拉进深渊。
褚涵心里是有点儿乐呵的。
就说在这世上,但凡人想成的事,都会不简单。
不过还好,来到庄园里,骑了会儿马,寻得了快活,先前无论在烦恼什么,那都是先前了。
她骑术不错,不难看出当兴趣爱好骑了有些年头了。
这也使得调查报告上‘出生安镇小农家庭’等信息全然没了可信度。
到底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呢?
未来吗?
无所谓了,能打起精神就好。
褚涵会一直对她报以期待的。
……
一开始,许意知还抱着‘涨见识’的想法,亦步亦趋的跟在长相就很严肃的管家阿姨身后……参观庄园。
来到马厩,看到高大的荷兰温血马,彻底走不动路了。
管家见她满眼欢喜,问她要不要试试?
她没怎么犹豫丶点头,马牵出来,调试了马鞍和脚蹬,一跃而上。
烦恼统统抛在脑后,她飞起来了。
骑了好几圈,庄园也逛得差不多了,许意知减缓速度,优哉游哉的在林间踱步,心叹有钱人真好啊,这日子过得……美妙!
这时,晏总来电。
许意知接起电话,嘚瑟的问:“猜我在哪儿?”
耳边传来秦夏严肃的声音:“在哪儿?我来接你。”
许意知一楞,骑在马背上的身子慌忙的一歪,差点摔下去,呜呜哇哇的折腾半响才重新稳住身形。
魂都快吓出来了……
秦夏听她在那边干嚎,仿佛没心没肺的快乐着,背景有点儿空旷,拿不准她在做什么,脑中挥之不去是她站在路边一脸被遗弃的可怜模样。
是的,看见了!
犹如大自然赐予的动物本能,总能一眼在人群里精准的揪出她的好大女!
“你在哪儿,做什么?我来接你。”电影还没放完,秦夏魂不守舍,找借口溜回休息室给她打电话要行踪。
没丢下她,不会丢下!因为是你妈!
许意知默了两秒:“一个很壕的庄园,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