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很暗, 漫无边际。
记忆像碎裂的丶不规则的镜子,大的小的丶模糊的清晰的……充斥在整个空间里,到处都是。
许意知置身其中, 寸步难行,只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心知是梦。
记忆的残片, 从她眼前缓慢飘过——
那是初春的南城植物园,路边开满了可爱的丶缤纷的野花。
橙色的斜阳穿过巨杉, 在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步道上形成光影交替的条纹格子。
五岁的小女孩,披着纯白斗篷, 并拢双脚, 撅着屁股,兔子似的在光条里跳跃,每次都发出‘嘿呀’的声音,可爱至极。
年轻女人跟在她身后, 温柔叮嘱:“小心啊,别摔了。”
小女孩回过头去招手:“妈妈快点!快来!”
女人笑着应允, 加快脚步抱起了小女孩,还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她的,满心都是欢喜和爱护。
许意知不自觉用手指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转而又被身侧吸引——
这一次,残片里只有小女孩。
她念小学了,第一次期中考她进了年级前十, 还被推选为数学课代表。
可是后来的家长会, 妈妈没有如约参加, 她很生气,把自己反锁在阴暗的杂物间里生闷气。
女人在门外道歉,说自己真的很想很想给她开家长会, 请求她的原谅。
她反问,做不到为什么要答应?
女人默了一瞬,仿佛认命地叹息:“你说得没错,无法做到的事就不要答应。”
等她主动打开杂物间的门,外面早已空无一人。
她急得哭起来,到处找寻妈妈的身影,穿着拖鞋就要跑到外面去。
外婆将她拦住,告诉她,妈妈去工作了,买了她最喜欢吃的蛋糕,最新款芭比娃娃,还有特地从国外带回来的公主裙——全世界至此一件!
直击命门的礼物让她心情转好丶露出笑容,心底深处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哪里呢?
她说不出来。
既然已经拥有了这么多,都是妈妈努力工作换来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现在,许意知可以回答她这个问题了。
如果丰富的物质和母亲的陪伴只能选择一样,她会毫不犹豫要后者。
但这是个伪命题。
选择权和决定权从来不在自己手里,秦夏愿意给她的,只有那么多,到后来连见一面都成为奢侈。
即便认清了这一点,许意知还是会想要回到年幼时,和妈妈在不对外开放的植物园里闲逛一整天,走不动了,就伸手闹着要抱抱。
秦夏一定会走近她丶抱起她。
这是许意知在梦里才敢承认的事。
由始至终,她都只是一面渴望母亲的疼爱和宠溺,一面又憎恨着秦夏绝情的丶还没完全长大的臭小孩罢了。
……
医院,病房内。
最先回来的是听觉,脚步声在不远处的某处响起又消失,有谁在门外低语?
头上某处的痛感在扩大,很快占据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许意知忍不住发出闷哼,身体像不合格的器皿,沈沈陷落在病床里,束缚了她的灵魂。
哪怕只是轻微动一下,这个器皿都会与头上的痛点发生共鸣,最大程度的丶由里到外的让她不舒服。
“醒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短暂的驱散了不适。
这场景以前似乎经历过?
许意知不确定的睁开眼,秦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交叠揣在腋下,微弓着背,向她凑近来。
转瞬,这张为大银幕而生的脸,以一种极尽温和的方式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
她鼻子一酸,眼睛一热,口中发出不完整的字音:“木丶啊……”
喊完了,滚烫的泪滴在脸颊滑出委屈的痕迹,心下也清醒过来。
眼前的秦夏太年轻了,对她关心是真实的丶亦是生涩的。
尤其在她发声之后,纵使不清楚,幸好不清楚……
许意知拧着眉心,执着的与秦夏对视,艰难纠正:“疼。”
脑袋疼得快裂开了。
秦夏被她刚才那含糊不清的一声吓得不轻,决定履行母亲的责任和真正的接受自己未孕当妈是两回事!
她才发现,还没有准备好,还差一点点。
代替她被爆了头的许意知也一样,否则就不会在喊妈之后,紧跟着字正腔圆的喊疼了。
秦夏迅速找到适合此时此刻相处的状态,笑着问:“我是谁?”
“秦夏。”许意知说完,停顿两步,干巴巴的补上‘老师’的后缀。
秦夏问:“你在训练营外被粉丝袭击,还记得吗?”
许意知想点头,只轻微动了一下,头那个痛哇……好像头颅里平白无故的长了一只角,这会儿正使劲儿的往上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