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认为, 老天安排你回到二十年前,不是给你机会救下宗渺渺,也不是为了让你重新认识秦夏, 而是专程挑在昨天那个算不上特别的日子,让你弄丢对你而言意义非同寻常的表, 好让你知道,这就叫天意?”
晏何安平静的说完, 拉开椅子在她身侧坐下,温和的目光, 包容的看着她。
等一个接受现实的肯定, 抑或固执己见的否定。
对于许意知,晏何安深有自知之明。
不管他25岁还是45岁,在许意知的眼里,自己先是秦夏的经纪人丶关系紧密的合作夥伴, 乃至君和文化的老板,然后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丶或许在她成长轨迹里偶尔充当一下监护人的那么一个家夥。
她对他, 防备是必然。
在晏何安说完这番话之后,许意知那双似极了秦夏的丹凤眼先是被来自茫茫宇宙的万千星辉点亮了一瞬,转而, 搞不清她钻到哪个牛角尖去了,眼里的光稍纵即逝……表情里出现他熟悉的敌意,再然后, 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落。
“切入点很妙, 我几乎被说服了。”许意知强打精神冲他笑, 视线对上不足一秒,她主动别开脸做了回避。
换做往常,她一定会不服输的瞪他。
可见今天是真不具备战斗力。
换言之, 没那么尖锐。
晏何安不接受她这个说法:“几乎是什么意思?”
许意知垂眼盯着桌上的空杯,白色的牛奶渍挂在杯沿丶沈了少许在杯底,不大会儿就凝结成粘腻的一片。
很难刷洗干净吧……
跟她的现状异曲同工。
她得面对,她有解题的思路,来都来了,只管去做就是。
只有做了才看得到结果。
“我的意思是——”许意知收回神思,定定看向晏何安,眼眸里重新聚起战斗力,“你说那么多,也不是真的对我好。”
晏何安干巴巴的笑了笑,想骂她没良心吧,又很清楚她这话多半针对的是45版的自己。
这不就跟秦夏老师面临的情况一样了么,冤呐!
许意知把他的尬笑解读为‘掩饰’,没有迅速接话则是因为她说对了,所以他无话可说。
也好,按照下一步的计划,是时候跟眼前这位晏总做个阶段性总结了。
没等她开口,晏何安站了起来。
“我不想浪费时间跟你解释我和你认识的那个晏何安有什么区别,这对于我来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哲学问题。”
他只是个普通人,当不了思想先进开阔的哲学家。
晏何安慢吞吞的收拾了碗盘,还有那只被她判定为‘难洗’的牛奶杯,末了,居高睨着坐椅子上闷闷不乐的小姑娘,有点儿凶的语气:“能理解吗?”
许意知立刻道:“我认识的那个晏何安就爱像你现在这样,每次教训完我之后都会附加这四个字——特别讨厌!”
“那也只是像,我跟他还差着二十岁呢。再说你讨厌他,你当面跟他说了么?尽会跟我顶嘴。”25版晏总四两拨千斤,笑着调侃完了,转头去洗餐具。
许意知气得鼓起双颊:“反正二十年后你就是那个样子!”
晏何安拿起盘子在水下冲洗,不急不躁道:“我问问你啊许意知,自打你找上我,是你利用我多一点儿呢,还是我占你便宜好处多一点儿?好好想想吧。”
许意知的麦‘咔嚓’一下,被摁得干脆。
自打她出现在晏何安面前,晏总认清现实接受玄学后,端着一副好脾气对她有求必应,把她当祖宗伺候,截至今天此时都没向秦夏卖她,偶尔还会帮她打个掩护。
真的,够意思了!
许意知心里不服气,但还是在当下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有失偏颇。”
她是个有担当的臭小鬼。
“这才对嘛。”晏何安笑眯眯地回头夸了她一句,主动道,“说点儿45版绝对不会告诉你的事给你听,我呢,打小亲缘薄,六岁时,老爹带着家里全部的积蓄出走,从此再无音信。没过多久我那艳绝全村的漂亮妈也跟外地来的大老板跑了,我在车后面追啊追,当然是追不到……”
最后,一个与晏何安沾点儿亲的表姑奶奶杵着拐杖把他领回家,相依为命。
“十七岁那年,她过世了,都没等到我赚钱让她享福,她乡下带小院儿的房子被两个儿子收回去,连同给我攒的大学学费也没留下。”
“后来我就跟同乡结伴去城里打工,什么脏活累活儿都做过。”
“我时常告诉自己,能活下来丶长那么大已经很了不起了。开局一把烂牌,我不能左右,但我可以决定将来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晏何安说到这里,关上水龙头,扭头去看身后的小听众。
“是不是觉得这话很鸡汤?”他发现现在的小孩儿都不好这一口了,一个两个死要强的。
许意知连忙摇头,瞳眸里布满紧色。
从没想过晏总小时候过得那么惨,说是颠沛流离也不为过。
人生有很多阶段,低谷时,豪饮一碗鸡汤才有力气继续走下去。
晏何安得了她的理解,表情很浅的笑了笑,继续——
“事实证明,努力有用,日子一点一点的好转起来了。”
“我遇到提携我的贵人,交上推心置腹的挚友,还在老家和南城都买了房子,事业愈发有起色……”
“这个时候,你出现了。”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个谁的依靠。”
“我说依靠什么的,你也别急着否认。”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你站在家门口,一口气跟我说完那些话,之后你的眼神丶表情……”
晏何安被震撼了。
后来的相处让他很快摸清她真正的打算。
毕竟她只有十七岁。
而正因她只有十七岁,不同寻常的来历让她极度清醒丶极度理智,凭着一身孤勇去完成认定的事。
就算错了,就算粉身碎骨万劫不覆,她无悔。
晏何安愿意视而不见,愿意加以成全。
但不能眼看着她长歪了,让心里那颗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摧残自己。
“我不清楚在你原本的那个世界里,另一个我充当着怎样的角色?”
“可你已经来到这儿了,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我不可能放任你。”
“只要末日不来,只要人活着,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小心弄丢了一支表,重新找回来就是了。退一万步说,即便找不回来,你没有能力为自己买块新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