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吧。只怕是资方与工人的矛盾难以消弭,会越搞越大呢!”闻澜庭惆怅地说。
“这次大罢工时间拖得太长,资方怕是难以承受呢!”
“银行利息越拖越多,产品却出不来,这明摆着是要吃倒账么!”
众人怨气甚高,都感到压力山大,于是,资本家们都忧心忡忡地扒拉了两口饭,便都纷纷离席告辞了。
周天瑞回到家中,舒展地斜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佣人极有眼色地端来了茶水。周天瑞接过茶杯喝口了茶,让碧绿的茶水在舌间徐徐搅动,再缓缓地咽入喉头。他尽情品味着明前龙井的香醇厚韵。夫人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看着他惬意地品茶的神态,便笑道:“看你那惬意的样子,你倒是品出啥格味道来哉?”
“豌豆的清香味。”
“那你何不去买些豌豆苗来泡着喝罢了,何苦要花上几十两银子去买这明前龙井呢?”
“嘿,你哪晓得这里的道行和韵味呢!”周天瑞惬意地品着茶。
“不就是茶叶么,还能喝出鸡汤味来么!”
“嗨,真是对牛弹琴。你只晓得饭食的味道,不知茶道的滋味。”
“这两天你连公司都不去了,可是要一门心思享清福当寓公哉?”
“咳,我倒是真心想惬意地当寓公呢,可公司里一万多人都是要开薪水的。况且,他们都是拖儿带女的一大家子人口,都张着嘴要吃食的。你说,我能清心寡欲地当寓公么?”
“你这几天就坐在沙发上品茶,全没做事的劲头了呢?”
“哎,你也真是越来越孤陋寡闻了。马路上到处是喊着口号游行的工人们,把马路都挤暴了呢。”
“那不是日本人开枪打死工人么!”庄佩瑶不以为然地说。
“工人罢了工,都上了街搞游行了。这就给我们资方落下巨大的亏空了,唉,只怕今年是要白辛苦哉。”
“哪能会这样呢?”
“工人不上班,总工会却要资本家发给罢工补助费,就好像天上会落银洋钿似地!我的银子难道不是辛辛苦苦地挣来的?”
“那你为啥不规定:不上班就不发薪水呢?”
“那是总商会要资方支持工人们反对帝国主义的爱国运动。我也是会董,总不能不遵守总商会的决定么。”
“那总不能无节制地持续几个月拖下去吧?工人不做出产品来,资方拿啥去换了银子发薪水呢?总商会该出头向政府提出要求,不复工就开除!”
“哎吆喂,现在这样的局面你还敢开除工人,这不是引火烧身么!给你戴顶汉奸的帽子,再把你家给抄了,都没地方去讲理呢!”
客厅里流水般地钢琴声不断地袭来,周天瑞不得不提高声音,夫人才能听清他的话语。周天瑞和夫人蹑手蹑脚地下楼去,只见四儿子毓隆坐在白色的三架钢琴前,入神地弹奏着c大调小奏鸣曲。
周天瑞思忖道:这是个不爱事业只爱艺术的儿子,书读得不甚了然,可这手钢琴却弹得行云流水,比那教堂里的神父还弹得好听;只怕将来是个爱女色不爱江山的情种。我这辛辛苦苦创立的事业可不能交给这样宝货呢!他对夫人悄声地说:“这老四整天像着了魔似地弹钢琴,将来是要靠弹钢琴混饭吃么?”
“这孩子随我,情感丰富且细腻高雅,很有些艺术天赋呢。”庄佩瑶得意地说。
“你还有心思得意地自夸呢,只怕是情感丰富了,智慧就差了。”周天瑞不屑地说。
“你这是说我呢?”庄佩瑶不悦地说。
周天瑞嘿嘿一笑,不予回答。门倌突兀地进来禀报:天台镇的堂叔来探访。周天瑞一听此话,急忙登上皮拖鞋就往门口跑,果然,来者正是堂叔周若贤。
周若贤身着士林蓝布衫,手提公事包,精瘦的脸上戴着副金丝镜,颇有几分学者的风范。寒暄几句后,他便说是前日来上海参加会议的。会议结束,就准备返回天台镇,顺道来府上探望的。周天瑞的情绪顿时兴奋起来。他随即叫管家去准备上好的酒席,要留周若贤小住几日。周若贤忙起身制止道:“我没有时间住的,只是见个面就得赶回去的。”
“多住两天罢,也好说说话,何故如此着急呢?”周天瑞不悦地说。
“身负重任不便久留呢。我俩且到书房去说几句话罢。”
叔侄俩朝书房走去。女佣把泡好的茶水送到了书房。
“阿叔开什么会议呢?可有能讲给我听的内容否?”
“反正你也是不介入政治的实业家,说与你听就如同说给泥菩萨听。所以我就不必讲了”周若贤神秘地说道。
“阿叔不是说过:四维张,则君令行……守国之度,在饰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你该看清楚,现在是谁掌控了社会财富,平民百姓处于什么样的社会地位。”
“这不是几千年来都是这样循环的么,靠的就是国学来维持社会秩序的么?”
“这些事暂且不讨论了,你往后看就是了。我今天来是向你筹一笔款子,用于天台镇学校的校舍修造,以备扩招教员之用。”
“你要多少?”
“起码要一万银元。”
“我就给你二万吧,把教师们的宿舍修得宽敞些。”
“那我就替教师们谢你了。”
“见外了,阿叔。我也是校董么,该出点银子的。”
“我对你还是这句评语:不忘渊源,善良厚道!”
周天瑞憨厚地笑着,叫来了周培康,让他去拿了银票交给周若贤。周若贤拿了银票连饭都不肯吃便起身告辞。周天瑞力劝堂叔小住几日,可哪里劝留得住,他还是急匆匆地要赶回宁波。周天瑞让培康去叫人买了后天的船票,硬是把堂叔留了下来。
两天后的下午,周若贤就着急地去十六铺码头,周天瑞让周培康去厨房包些点心和卤菜之类的食物,给阿叔带着路上吃。自己亲自把堂叔送到了十六铺的码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