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又乱又急的时刻,一支羽箭自寺外飞来,直取吊起周硕的那根麻绳,麻绳一触即散,奄奄一息的周硕从半空之中掉落下来,扑通!砸出一声巨大的闷响。
而那羽箭还没停,竟是直飞过泥菩萨的肩膀,钉在了后头的漆画彩梁上。
力道如此之大,准头如此之精,饶是殷皎皎看不清羽箭上是否有标记,也不禁惊诧。
不可能吧……
房梁上数名蒙面人随即跳下,其中一人道:“小王爷,定是萧元驰!”
“不可能!”哥舒昭觉神色大变,“他现在应在百里之外的灵桐河谷,明日便要赶赴松雪坡!”
话音未落,又一只羽箭射了进来,力道比上一只更大更迅猛,直扑哥舒昭觉的面门,他也机敏,在那箭尖即将射中的瞬间闪开,这羽箭便从他与殷皎皎之间的空隙穿了过去,直插进香案之上,木头顷刻响起破裂之声。
这回殷皎皎看清了,是萧元驰专用的赤羽箭,和射杀她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她猛地的吸了两口气,难以置信的抬起头。
甲胄齐备的王府亲兵足有两队,持刀而来,他们迅速冲进大殿,将所有人围拢,紧接着,泥菩萨后头又跳出苏正清,他亦带着一队亲兵,补足了这个包围圈最后的缺口。
“王妃!”苏正清先招呼了殷皎皎一声,继而,看向殿外,喜道,“王爷!”
殿外挂着几只巨大的灯笼,将院里照的通亮,萧元驰便踏着这光,一步步迈进殿内。
他一身玄黑色袍服墨带束发,手执长弓,目光没有任何犹疑的望着殷皎皎和哥舒昭觉的房前,满面阴鸷。
殷皎皎已被那赤羽箭吓破了胆,萧元驰向前,她便后退,奈何后头没有退路,只有一张被射劈了的香案,她撞上那木头踉跄了一下,苏正清正要去扶却被哥舒昭觉抢了先。
他拉住了她,待她站稳也没有松手,萧元驰的眼神登时又暗了两分。
“你居然真的来了,萧元驰。”哥舒昭觉笑起,“能令秦王殿下置征战的大军于不顾,前所未有啊,哎呀,究竟是谁有那么大本事?”
他话音未落,那边顾雪芝就尖叫起来。
“七哥!七哥我在这里。”她双眸垂泪,凄楚极了,“救我!殷皎皎和哥舒昭觉暗通款曲,联手害我!”
不想,七哥充耳不闻,仍是一瞬不瞬盯着前方,沉声道:“放开她。”
哥舒昭觉呵了一声,反将人拉至近前,殷皎皎已经反应过来,她奋力挣扎:“哥舒昭觉!”
“方才还一口一个小王爷,现在就叫大名了,皎皎,你始乱终弃啊。”
殷皎皎头皮都要炸了,奈何方才乍见萧元驰,她一时慌张,握在手里的短刀掉在了地上,不然她高低要捅他一刀。
“萧元驰,你别信”
他这个字卡在了嗓子眼里,萧元驰再次举起了他的长弓,这并非山河大弓,但也是他常用的好弓,方才两箭便可知其厉害,现在,弓上搭了第三支箭。
箭尖对准了哥舒昭觉握着的手臂。
她的手臂。
“你……你要杀我?”
她听见自己颤声道。
萧元驰没理她,他眼底如死水,一字一句道:“哥舒昭觉,我说,放了她,听懂了没有。”
“若是不放。”哥舒昭觉迎着箭尖毫不示弱,“你忍心杀她?”
萧元驰仍是不答,他只拉动弓弦,令弓弦扯出低沉的绷紧声,宛如他的怒气,即将迸发。
“三。”
他竟是自顾自开始倒数来,殷皎皎使出吃奶的力气挣动,可哥舒昭觉的手宛若铁钳。
“哥舒昭觉!”
“二。”
哥舒昭觉的呼吸急促,眼睛紧盯着那支羽箭,周遭的谛戎暗卫欲上前帮忙,可每个暗卫都有至少两个秦王亲兵看着,他们根本没法动作。
谁能料想,哪怕费尽心思,哪怕用尽全力,老天还是更胜一筹,死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降临了,殷皎皎绝望的闭上眼。
“一。”
这一声落下,伴随着羽箭射出的破空之声,殷皎皎只觉被人一掌推了出去,紧接着是谛戎人的惊呼。
“小王爷!”
随即,殷皎皎落入了一个怀抱。
这怀抱很熟悉也很恐怖,她的身体强于她的脑子,刚一靠近便要挣开。
“殷皎皎!”
男人喝道,殷皎皎立刻不动了,她睁开眼。
入目是男人的衣襟绣着暗色睚眦纹,带着股硝烟的味道,昭示着他从何处而来。
她又忙回头。
哥舒昭觉愕然的捂着胸口,但他的胸口安然无恙,那架长弓被萧元驰的一名亲兵捧着,羽箭则……射飞了,钉在了泥菩萨头顶的藻井上。
显然,萧元驰只是在作势并不是真的要动手。
殷皎皎这才呼出一大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下来,连带着双腿都发虚。
萧元驰搂紧她的腰,把她大半身拢在怀里。
急道:“哪里伤了?”
“没有伤。”
话一出口,殷皎皎就咬住唇,她声音仍是颤的还带了点哭腔,仿佛撒娇似的,很没面子。
萧元驰见状,低声道:“我在,不怕了。”
这极尽温柔的安慰,在如此剑拔弩张的情景下突兀的令人错愕,他安慰着,甚至拍了拍她的背,哄猫似的。
方才他的怒气难道不是因为她?
“萧元驰!”错愕过后,哥舒昭觉怒道,“你和我赌她的命?”
萧元驰冷哼:“我在赌你的命。”
若是他不推开殷皎皎,羽箭便会如常射出,但方向会是他的心口,而他若推开反倒能保命,哥舒昭觉很明白,萧元驰从头到尾都只是用吓唬在试探,试探他是否真对殷皎皎存有杀心。
是他棋差一着被他试探了出来。
这下再想用殷皎皎来拿捏萧元驰就不顶用了,真是个可怕的对手。
但同样的,他也终于知道,大殿之中到底哪一个才是能令他方寸大乱的人。
哥舒昭觉推开挡在他前面的暗卫,忽而笑起:“好,我承认,我把殷皎皎的命看的比我自己还重,萧元驰,你猜为什么?”
这浑蛋真是太浑蛋了,自萧元驰出现到现在,他就没说过一句不暧昧的话,明明他们什么也没干,倒说的像是她背着萧元驰偷汉似的,还是偷敌国的汉。
顾雪芝也听出了意思。
“七哥!”她的哭腔浓重,“他们真是一伙的!”
殷皎皎一把揪住萧元驰的衣襟紧张道:“萧元驰,我折腾这么半天为的可都是你,你可不能……”
“我没有猜测的兴趣。”萧元驰朗声道,“我唯一有兴趣的是……哥舒昭觉,今日是你死还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