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不自觉攥紧了手，指尖抵到掌心粗粝的纱布上，她才回过神。
“我知道很难，但是……”
“没有但是！”燕绝强势地打断她，“这不是很难，是做不到，但凡有一点可能，我都不会拦着你给你父兄收尸。”
沈玥忍不住反驳，“你怎么知道不可能？也许他们就在龙甲坡上，正等着我。”
“就算他们在，你要怎么找到他们？”
燕绝凤眸清冷锐利，道：“如果窦元武的奏报属实，你父兄是跟五万边军一起战死的，尸骨都混在一处，哪怕是冬季，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遗体腐化。何况草原上秃鹫狼群众多，这么多尸体暴露野外，你应该知道……”
“别说了！”沈玥骤然提高音量，双手用力按在桌上，直直看着燕绝。
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剑拔弩张的争论，帐篷里的气氛陡然变得凝滞起来。
燕绝漆黑冷静的眸子与她对视，并没有退让之色，“就算你不想听，就算你还抱着一丝希望自欺欺人，我也必须告诉你事实，即便它很残忍。”
“别再说了”。沈玥再次警告，眼底的怒色仿佛被刺痛，灼灼刺人，“我不想跟你吵架。”
燕绝淡淡勾了下唇角，眸子里却毫无笑意。
“你以为愤怒，就能改变事实？你以为我什么都不说，现实就会发生转变？清醒一点。”
沈玥的表情恨不得拿东西堵住他的嘴。
“即便知道你父兄战死在何处，你也几乎不可能找回他们的尸骨，不要抱着这种幻想去冒险，否则，你非但找不回亲人的遗骨，还会把自己的命赔进去。”
燕绝眸色锐利地看着她，“我带你离京，你我共同的目标是调查沈家战败的真相，不是要你去送死的！”
沈玥眼底泛红的怒火一滞，双手还撑在案桌上，浑身却僵住了。
她心里知道的。
燕绝说的这些听来残酷的话，她其实一早心里就知道。
父兄战死的突然，边军没能第一时间寻回他们的尸骨，就意味着很可能找不回来了。
战场上向来如此残酷，哪怕是主帅，是将军，也未必能保得全尸回来，多少将士就跟草芥一样淹没在两军交战中，尸体可能被掩埋，可能被豺狼野兽叼走，连一根骨头都找不回来。
所谓“马革裹尸还”，在真正的战场上，其实是一种幸运。
一种能够魂归故土、入土为安的幸运。
而更多没能得到幸运的战死士兵，不过是一处衣冠冢，一座纪念碑，与千千万万连姓名都没能留下的同胞一起，永远留在异地他乡。
她父兄四人，无论生前如何身份显赫，死后也与千千万万的士兵没两样。
“可我不甘心……”
沈玥咬紧了牙，泪水忽然冲到眼眶，逼得她双眼通红，“我马上就要到边关了，无论如何，我至少要去他们战死的地方看一眼，找找他们……也许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