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屿 作品

34. 我为人间客(三)

    镜舟看着江庭芜的发丝从她的面颊上抚过,又被江庭芜自己用手勾在耳后。殿内昏黄的烛火明明灭灭,连洒进来的月光也没有办法染指半分。他看着烛火照映之下的江庭芜,恍然间觉得他们之间隔了千山万水。
 




    他静了半晌方道:“......我是镜舟。”
 




    江庭芜的行礼只是一场客套,她直起身,转身就要走。
 




    她的衣摆扫过镜舟的手,像一把火烧过,烧到他整个身子上来。周身的烛火好似全部熄灭了一般,他在这场大火里,只想抓住唯一的光的出口。
 




    他忽地用手攥住江庭芜的手腕,她的手是冰凉的,一刹那镜舟的心里发出劈里啪啦的爆响,那不像是火被煽动,倒像是被熄灭前的最后一点挣扎。
 




    风吹进来,吹散了一地月色。
 




    江庭芜停住了脚步,她没有回头,但镜舟却好似看穿了她的表情一般,知道她此时的眼神一定是晦暗不明的,是冷漠的,是想要尽快摆脱的。
 




    他盯着自己抓住江庭芜手腕的那只手,最后轻轻地松开。
 




    “抱歉。”他说,“我只是想问问你,和不和我一起同行。”
 




    江庭芜的手却没有动,好似依旧被镜舟拉着一般。
 




    人界的月亮不似天界,是远远的挂在天边的,照下来时看着,就觉得月色都是虚幻又荒凉的。江庭芜忽然想起自己过去在阎罗殿里,坐在自己的殿前盯着湖水里的月亮。
 




    镜花水月,终究散尽。
 




    她轻轻地笑了笑,将手收回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转过身,对镜舟道:“太子殿下与我素昧平生,缘何对我这么热情?”
 




    镜舟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了。他方才自己亲口说的。镜舟与江庭芜就是素昧平生,毫无交集的,谁又会初次见面便把自己的真心交出来呢?
 




    他讪讪地站在原地,道:“是我逾矩了。”
 




    “太子殿下不必道这么多歉。”江庭芜望着他,转回了身道,“不就是走一段路么,我与你同去便是了,这人界我们都人生地不熟的,彼此也能多个照应。”
 




    说罢也没等他反应,抬脚就走。
 




    镜舟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说的竟然不是拒绝的话,这才有些诧异地跟了上去。
 




    人皇殿的规格极大,所幸他们出殿之后就有专人为他们领路,将他们引到人皇所说的地方。
 




    他们各自的屋子恰好就在正对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颇有分庭抗礼的意味。
 




    带路的人走的时候大气不敢出,见已经将人带到便要脚底开溜,却被江庭芜眼疾手快地抓住。
 




    “这么紧张做什么?”江庭芜换了她素爱用的那种欢快的语气,道,“我们又不会吃了你。”
 




    这话一出,那带路的却还是抖了一下,整个人把头埋着,不敢看向她。
 




    江庭芜偏过头看向镜舟,露出一种疑问的眼神。
 




    那眼神里头分明写着,自己并不知道说错了什么。
 




    镜舟没忍住,笑了。
 




    于是江庭芜皱起眉头。
 




    他咳了咳,佯装自己方才什么也没做,对带路的人道:“神女阁下的意思是,她还有些话要问你,你知道的就回答,若是不能说,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带路的人吞了吞口水,道:“......是。”
 




    江庭芜见人已经没再发抖,扫了镜舟一眼,这才走到自己屋子门前,将门一把推开。
 




    一股海棠花的清香扑面而来。
 




    整间屋子里全部爬满了海棠花,屋外的月让屋里的海棠笼上一层薄薄的雾,粉色的花瓣里吐着黄色的蕊,红殷殷的花苞缀在绿叶之上,枝桠迷离。
 




    她没说话,又转头推开镜舟屋子的门。
 




    整个屋子的陈设与她的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屋内盛放的已经不再是海棠,而是蔷薇。
 




    “蔷薇。”江庭芜的笑已经被冲淡,冲后头喊话道,“你喜欢这种花?”
 




    镜舟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听到这话怔了怔,道:“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江庭芜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很顺利地把他的话接上,然后淡薄地扯出一个微笑,说,“那得问他呀。”
 




    那带路的人一时之间竟然慌了神。
 




    江庭芜与镜舟对视一眼,见对方也瞬间明白了过来,就没再多说什么,而是往带路的人那儿走去。
 




    “我不会为难你。”江庭芜对她说,“你只需要告诉我,这两间屋子里的花是谁准备的。”
 




    带路的人见她只问这么一个问题,便舒了口气,道:“这是陛下亲自为您与太子殿下准备的。”
 




    “果然。”江庭芜的嘴角弯着,眼睛里却全然没了笑,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她静了静,摆手让带路的人走了。
 




    夜晚庭院里苍茫茫的,月亮已经躲进了云朵里,整个天空阴阴的,周遭没有声音,只有幽暗里的一整片寂静。
 




    “祂这么多年对外声称静养,不参与四界任何争端。”镜舟最先打破了这份寂静,开口道,“实际上这只是遮掩,祂对天界与阎罗殿的争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