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厚 作品

67. 跪灵升官

    李沙棠宿醉醒后,对这一夜最后的印象便是那繁星浩瀚的黑夜,与耳侧带着哀伤的低语。


    “殿下,我没有你幸运。”


    她幸运吗?李沙棠有些疑惑。


    她的母亲爱家族胜过爱她,母亲会因为家族而规训她,也会为了家族隐瞒空净身世,不惜传出种种绯闻;她的父亲爱国家胜过爱她,父亲为了守城,不惜不认她这个女儿,任由她在军营里受苦受难......


    这般想着,她忽而有些理解崔杜衡昨晚的话了。


    他说,他只想要全心全意偏爱他的人。


    那她何尝不渴望呢?


    崔杜衡意味不明的目光再次浮上李沙棠的心头,她忽而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执着地想要一个人的偏爱?


    她蓦然想起朝堂上崔杜衡受难时,崔相冷漠的目光,和崔家其余人虽怜悯却无动于衷的行为,突然对崔杜衡那晚的话有了一丢丢理解。


    她爹娘待她再冷淡,也不会任由她被人欺负。


    如此说来,她是比他要幸运些。


    她正胡思乱想着,门口忽而传来一阵喧哗声。


    “陛下驾崩了!还请县主速速进宫!”


    李沙棠眼神一凝,随即在纪嬷嬷快速又稳妥地照顾下,快速地进了宫。


    *


    圣上驾崩的消息如一道惊雷,响彻在整个永安城上,搅乱了各家各户的心神。


    他生前守正中庸,虽有泾源之乱,但他年少时也曾平定过霍乱,是以两相抵消,谥号“德宗”。


    德宗主要以武功治世,有他坐镇,各地刺史和节度使都不敢乱动。


    可现下德宗逝世,没了这根定海神针,一股暗潮从永安涌向四处,带来细细碎碎的反应。


    永安城内有赵统领坐镇,内里的冷意化为扑簌簌的雪花,粉饰了一切。


    琉璃瓦被阳光射得近乎刺目,李沙棠不由闭眼,再睁开时,她恍然置身于冰雪仙境中。


    又下雪了。


    她不禁握住飘落而下的雪片,待雪片化水时,才恍如隔世地看向四周。


    天上雪滚落成地下泥,所见之处皆是宫廷白绫、素服白带,所见之人无不面带哀意,众人皆行色匆匆,纷纷赶往灵堂守灵。


    灵堂内乌压压一片,群臣肃穆。


    灵堂的内间里,李怀熙抱着黄澄澄的圣旨,跪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先帝的棺椁,面上似失了魂魄。


    “陛下默哀。”崔杜衡温声道,“先帝想必也不想看到陛下这般模样。”


    崔杜衡余光瞟到快要掉落在地的圣旨,伸手刚想帮李怀熙扶一下,就被他一把躲过去,炸毛似地站起来:“别碰!”


    李怀熙刚吼完,立马又后悔了。他瞟了眼崔杜衡,态度又软下来:“这是父皇留给朕的,最后的东西......”


    他哽咽了一下,才接着道:“祝余应当清楚的。”


    崔杜衡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指尖,眼底泛起些笑意。


    “臣清楚。”他一字一句道。


    李怀熙面上讪讪的,他瞟了眼崔杜衡,攥着圣旨的指尖紧了又松,半响才吐出一句:“祝余放心,朕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祝余的官职......朕不会忘的。”


    崔杜衡面色不变,如常笑道:“臣不担心这个,但陛下,四殿下的处置......您想好了吗?”


    他见李怀熙面带不虞,又解释了一句:“臣斗胆进言,四殿下与那些世家关系紧密,您若顾忌着手足情......很可能会助长他们的气焰。”


    李怀熙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郁气,他忽而眯眼看向崔杜衡,笑道:“祝余不是崔家人吗?你怎么反倒急着让朕去打压这些世家?”


    新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杜衡只好闭嘴了。


    他知道新帝眼下并不想看到自己,便自觉请退。


    李怀熙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他答应的太快,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随后崔杜衡恭了恭身,转身走出灵堂。


    他眯眼看着崔杜衡离开的背影,细长眉眼拢着灵堂幽白的光,显得有些诡异。


    崔杜衡刚一离开灵堂,便与李沙棠碰上了。


    两人齐齐一怔。


    李沙棠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在他殷红的唇畔上,待看到那上面未消的血痂时,她脸皮一红,又微微挪开视线,将目光留在他的脖颈旁。


    他的颈子很白,几缕发丝绕在上面,随着喉结的滚动而微微松动。


    他忽而伸出手,将颈上的碎发撩到耳后。


    李沙棠眼前忽而没了视线的承载物,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脸皮愈发深红,但她的神色却逐渐淡下来。


    “劳烦公子让让,本殿还得赶去太庙。”她的语气客气又疏离。


    她看着崔杜衡默默离开的侧影,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直到走了好长一段路,她忽又觉着不对。


    她身后有人。


    她剑眉微皱,随即步子拐了个弯儿,往那一旁走去。


    那道身影也随之跟上。


    她又改了方向,那道身影继续跟上。


    她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一下转过身来,却差点撞进一个充满松香的怀抱里。


    李沙棠表情一滞,她也没抬头,反而恶声恶气地问道:“崔公子作甚跟着本殿?”


    她看不清崔杜衡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略带笑意的声音:“殿下这话好生无礼,此乃灵堂必经之路,怎么变成我跟着殿下了呢?”


    此乃灵堂必经之路。


    李沙棠猛然回神,她一下后退好几步,随后转过身,半响冷笑道:“随你吧。”


    她不管身后事,便闷头走了一路,径自走进灵堂东侧。


    东侧乃朝臣聚集之地,他们见着李沙棠来了,一个个议论纷纷。


    “她怎么来了?先帝已......她还不安分些?”


    “要我说,新帝已立,她这官职早该被摘了。”


    “她先前还监视咱们......”


    “她连陆相都敢冒犯。”


    细细碎碎的声音若蚂蚁般爬过她的耳朵,令人厌烦。


    他们不管事实真假,一股脑地给她编织着他们自以为的罪名。


    李沙棠无视这些言论,径自找到一个角落,安静跪下。


    她身旁自动清出一圈人来。


    灵堂只准四品及以上的官员以及夫人进入,陆飞鸿他们进不来。


    偌大的灵堂,竟找不到几个对她心怀善意之人。


    她正自嘲着,一股松香忽而落在她的身旁。


    她斜眼睨着,只见崔杜衡淡着张脸,在她身旁笔直跪着。


    崔杜衡现在还是白身,按理说,比她更没资格进灵堂。


    可朝中众人皆知是他跟赵统领联手推新帝登基的,故而对他敬畏不已,竟无一人指出期间的不合理处。


    她倏忽间收回头,闭着眼开始诵读祭文。


    守灵期间需保持绝对寂静,李沙棠的进来只掀起一小股议论,又很快被那些大人物压下去了。


    堂中顿时一片诵读声。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十日,这期间风平浪静,总让李沙棠有种隐隐的不安。


    许是上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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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惯她这般清闲过日,第十日时,南蛮使者忽至。


    使者不仅带了大量的贺礼,还带来了一则震惊朝野的消息:


    南蛮王驾崩,拓跋宏继位,咸安公主成为南蛮皇后。


    新王登基后,应王后请求,派使臣来拜访新帝。


    李怀熙看着手上的拜帖,面上不知忧喜。


    “拓跋宏登基后遵照着汉人仪制,守孝至今未办登基大典。”他沉声说着,“他此次来信是来示好的,想要我朝派出使臣来参加他一月后的大典......你说我要不要应?”


    崔杜衡在一旁恭敬立着,闻言沉思了一会儿,复又笑道:“先帝临终前的愿望,便是与南蛮睦邻友好。如今南蛮新王主动递出橄榄枝,陛下接住又何妨?”


    李怀熙放下帖子,小祥子马上给他倒了杯温茶。他抿了口茶,这才道:“话虽如此......祝余觉着,朕该派谁去呢?朝阳是先帝钦定的,是必然要去的,但随行文臣......”


    他似有些犹豫,“祝余乃朝中栋梁,朕还需祝余帮朕稳定朝纲。可先帝遗旨不得不从,朕实在是为难啊!”


    崔杜衡神色不变,只道:“先帝命臣去,臣自当听命,但陛下......”


    他的脸色徒然严肃起来,“世家尾大不掉,必成祸患!”


    “朕知道了,爱卿退下吧。”李怀熙揉着太阳穴,眼底隐隐带着抹不耐。


    他看着崔杜衡离开乾清殿,这才对小祥子说:“将崔小姐带过来吧。”


    崔玉娇婷婷袅袅地走过来,她一袭白衣娇弱,杏眼又雾蒙蒙的,似含了无限愁绪,又像那欲语还休的情愫。


    “臣女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还未完全跪下去,李怀熙便握住她的胳膊,将她轻轻带起。


    “崔小姐不必多礼,”李怀熙眼含笑意,“你先前与朕说的那句诗,朕想出下句了。”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他念着念着,不禁吟唱起来。


    “陛下接的真好,”崔玉娇满眼濡慕,“春天的明月是这般多情,依旧眷恋着即将化泥的落花。”


    她说着说着,便以袖掩面,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臣女就如这落花,很快便会在庄子上碾落成泥......”


    李怀熙瞧着美人落泪,很快便慌了神。他怕唐突了佳人,便只好围在崔玉娇身侧,低声哄着。


    眼看着崔玉娇泪流不止,他咬咬牙,忽而豪横道:“玉娇莫怕,待朕根基稳固后,朕定当迎你为后!”


    崔玉娇用绢帕擦着眼角泪痕,闻言迟疑道:“陛下这般为我,怕是不太妥......”


    她话还未说完,李怀熙心中已升万丈豪情,只道:“此事在朕,玉娇只等着便是了!”


    “陛下,时辰不够了,该继续去守灵了!”小祥子眼见着时间不够了,只得硬着头皮提醒。


    崔玉娇朝李怀熙盈盈一拜,念念不舍地望了李怀熙一眼,随即颇为懂事地离开了。


    李怀熙看着佳人离去的背影,忽而抚平绣有五爪金龙的金袍,眉眼一厉。


    他四弟还与玉娇有婚约,若他下令处死四弟,不仅对玉娇名声有害,还会惹玉娇伤心。


    若要为两全法......那只得那样做了。


    他招来小祥子,写下了他登基后的第一份圣旨:


    一:封李沙棠为从三品禁军左将军,大将军仍由大太监李德昭担任。


    二:封崔杜衡为正四品御史中丞,协助李沙棠出使南蛮。


    三:李怀恒一心向佛,为父祈福,特赦留清正寺剃发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