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万喜

    孟长盈靠着床头,缓着晕劲儿。
 




    月台这会也有赧然,星展皮也就罢了,她怎么也跟着在主子面前闹起来了。
 




    太不像样了。
 




    “我,我去看看晚膳好了没有。”
 




    月台抛下一句话,急匆匆转身走了。
 




    星展探头看着她没了身影,才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献宝似的说:“月台还脸红了,肯定是不好意思了。”
 




    孟长盈弯弯唇,捏了下星展的脸蛋。
 




    “闹闹她也好,别叫她心思太重,总想着我。”
 




    “这可没办法呀,”星展啧啧,老神在在的模样,“主子你还不知道,你就是月台的命啊,你掉一根头发,她都心疼,我可没这个本事叫她分神。”
 




    “越发油嘴滑舌了,”孟长盈端起茶碗,抿了口水润润干燥的喉舌,才敛色道:“临州大营你已转了个遍吧,说说看。”
 




    “也没什么稀奇,褚公子震得住临州军,军中纪律也算严明,墙垒车营都很老道。”
 




    星展一条条细数,说完又撇撇嘴,不太满意地说:“但有点排外,我们来此不到一个月,流言蜚语可是招了不少。”
 




    “排外是好事,”孟长盈颔首,又问“营中存粮几何?”
 




    星展想了会,给出个模糊的答案:“不多。”
 




    “不多?”孟长盈皱眉。
 




    星展瘫在床边,说得直摇头:“底下对朝廷发牢骚的小将兵卒不在少数,我们带来的人马去领军粮时,还招了白眼。”
 




    “我知晓了,吩咐下去,暂时不可与临州军发生冲突。”
 




    孟长盈说完,凝神沉思。
 




    看来庭山同她也没说实话,他的境遇似乎不太好。
 




    没过几日,有先头队伍归城,带来消息,褚巍要回来了!
 




    孟长盈修养这些日子,几乎连床都很少下,终于是稍稍养足了精气神。
 




    天气渐冷,即便是如画江南,也寒气十足。
 




    孟长盈披着厚实白领大氅,袖中握着暖乎乎的手炉,第一回踏出大帐。
 




    江南的风不烈,不似北地刮皮一般生疼,却细细密密地吹进骨头缝里,渗出后知后觉的阴冷来。
 




    孟长盈面色雪白,由月台扶着,一步一步走得慢。
 




    路上许多兵卒还衣裳单薄,看到孟长盈这样孱弱貌美的姑娘,个个都瞪大了眼睛,路都不会走了。
 




    军营里都传遍了,褚大将军亲自从北朔接了只队伍回来,队伍里即便是小卒,也都穿得是体面的好兵甲好衣衫,与临州军的泥腿子全然不同。
 




    不像是军队,倒像是建安出来的贵公子。
 




    尤其听说了队伍里的老大又是个女人,他们本以为是同赵秀贞一样能打的勇武女子,可孟长盈竟一连病了大半个月,从不曾踏出大帐。
 




    如今露面一瞧,居然是个清冷贵气的玉人儿,和这灰扑扑的临州大营过分割裂。
 




    迎着无数明里暗里各异的目光,孟长盈面容平静而自然地扫视四周,自带威严气度,如同上峰巡查,叫许多人不自在地收回窥视目光。
 




    演武场上兵士你来我往,冬日里汗水挥洒、热气腾腾。
 




    当中一个打赤膊的精壮汉子,中等个头,下盘极稳,手持蛇矛挥舞得虎虎生风。
 




    他眼角余光瞥见慢条斯理迈步走来的孟长盈,鼻子里重哼一声,蛇矛拍开一人,对着孟长盈昂首挺胸。
 




    “这是哪冒出来的小娘子?好地方不去,来臭烘烘的军营做什么?找男人啊?”
 




    说完他就仰头哈哈大笑,周围的兵卒也跟着哄堂大笑。
 




    这种混不吝的笑话他们总说,也总能收获到女子的羞恼胆怯。
 




    可这回不一样,孟长盈目光清凉如水,掠过他就像掠过地上的土块石头一样,毫无波澜,显得他像个得不到关注的跳梁小丑。
 




    星展气不过,停住脚步怒声道:“这是哪来的贱人!”
 




    “杨副将,领步战营。”
 




    耿直带着点南方口音的嗓音响起,就在星展脚边。
 




    星展吓一跳,猛一低头,对上一个红扑扑的圆圆脸盘。
 




    “你说得对,他确实有点贱。”
 




    圆脸庞蹲在她腿边,“嘎嘣”一口咬碎手里的芝麻糖,补上后半句。
 




    模样很憨厚,像是立马下地犁三亩田也不说累,只会撸起袖子擦擦汗的那种憨厚。
 




    “你……你,是谁?”
 




    星展跳开,指着她惊疑不定。
 




    这姑娘这么大一只,分量颇重落在她脚边,她竟毫无察觉。这人绝对也是个练家子。
 




    “我叫万喜。”
 




    万喜说完,又摸出一块芝麻糖,低头嚼嚼。
 




    星展觉出点意思,也一矮身蹲到她旁边,用手肘捅捅她,触感很软弹。
 




    “吃的什么好东西,给我来一块。”
 




    万喜看她一眼,板着小圆脸侧身躲了下,直接拒绝。
 




    “不给。”
 




    星展瞪眼,不可置信地上下看她,“你这么小气,一块糖都舍不得,谁还跟你交朋友?”
 




    万喜无情道:“是你先跟我说话的。”我又没有要和你交朋友。
 




    “你胡说!”星展跳脚,争辩道:“是你先跟我说话的!”
 




    万喜不说话了。
 




    她嚼着芝麻糖,侧脸圆嘟嘟,嘴巴一左一右,像只慢吞吞嚼草料的小马。
 




    星展看着手有点痒,忽然理解月台和主子为什么总是捏她的脸了,看着还真有点手痒。
 




    “喂,你也讨厌这个杨副将吗?”
 




    万喜看她一眼,点了下头:“他看不起女人,我看不起他。”
 




    星展眼睛一亮,被她直白的话逗乐,肩膀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
 




    “可以啊,就冲这句话,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说着,星展从怀里摸出来一个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打开,捧到万喜面前,仰着下巴大方道:“这可是月台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我分给你两块。”
 




    淡黄的桂花糕边角有些碎了,但仍散发出糕点特有的甜香。
 




    万喜吸吸鼻子,从腰间小包里翻出两块芝麻糖,放到油纸包上,又小心拿出两块来。
 




    “那我也很给你两块。”
 




    星展撅撅嘴,高兴之余,还是觉得她小气。
 




    两人交换了糕点糖果,蹲在一块吃,簌簌掉渣,引来许多蚂蚁来回搬糖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