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输赢

    “崔大人,人还是要服老,军国大事岂可妄议?”
 




    说话的是万俟枭,他才得了恩典,狠狠挫了可那昆日的锐气,心情自然不错,说话不算难听。
 




    崔岳手捋长须,侧目而笑。
 




    崔绍立时向前一步,拱手道:“王爷此言差矣,大朔既据一半淮江之北,又岂能数十年龟缩一隅,不图天下大业?”
 




    他说得慷慨激昂,同时眼神落在郁贺身上,一个微不可察的示意,郁贺也站出来发言。
 




    “中郎将说得好,陛下新即位,废除旧制,铲灭蠹虫,若气吞山河之象。南朝皇帝垂垂老矣,有何可惧?我军厉兵秣马,南征一统河山,指日可待!”
 




    掷地有声,热血沸腾。
 




    不少胡人武将都直皱眉,纥奚五石沉不住气,气得脸红脖子粗,叫道:“你们一个二个,都安得什么心?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在陛下勉强,竟也敢大放厥词!”
 




    说着,他看向万俟望,等他出言训斥这些个不着四六的蠢小子。
 




    可万俟望却凝眉深思,似乎真是听进去了。
 




    他转头再去看万俟枭,万俟枭竟一转态度,突然义正词严道:“陛下,此事也并非全无道理。”
 




    他认真对万俟望进言,这也是第一回。
 




    但很显然,万俟枭没安什么好心。
 




    “三长制推行,朝廷赋税兵役压力比定大大减轻,又恰逢南朝老皇帝病重,若陛下此次御驾亲征,扬我天威,踏平江南,必成千秋大业!”
 




    对于一个新即位的小皇帝来说,这话极具蛊惑力。
 




    万俟枭微微垂着头,眼睛却死死上翻盯着万俟望变幻的面色,嘴角藏着的笑阴狠难言。
 




    可那昆日眼神在场中扫了一圈,机智地闭嘴,并不参与此事。
 




    纥奚五石还在懵,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和万俟枭明着对立,只好也悻悻退后。
 




    万俟望眼中异彩连连,明显意动,却又犹豫着看向孟长盈。
 




    孟长盈似乎并未发觉殿中的局势变化,只手撑额头,闔眼假寐,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万俟枭还想开口再劝,万俟望先一步截住话头道:“南征一事干系重大,各部粮草兵马都难抽调。朕看娘娘也乏了,今日朝议且罢,下回再议。”
 




    话至此,百官退朝。
 




    万俟枭颇为不甘心地站了会,才最后离去。方才走出殿外,他便低声骂了一句:“无能蠢货,只知道看孟长盈的脸色!”
 




    骂是这么骂,可天知道他方才有多紧张,生怕孟长盈忽然转醒,一句话否了他的提议。
 




    虽说南征一事简直可笑,但万俟望居然真动了念头。
 




    若能骗得这小子御驾亲征,死在淮江里,大朔便后继无人。老五自不必说,废物一个,或许他还能名正言顺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帝位,到时连孟长盈和汉臣都无可指摘。
 




    金銮殿空,孟长盈闭着眼没睁开,万俟望看了她一会,慢慢地凑过去,趴在玉案上,轻声唤:“娘娘?”
 




    孟长盈眉头细微一皱,如雪湖泛波。
 




    万俟望嘴角扬了扬,带了点恶劣心思,撑着玉案缓缓靠近孟长盈。
 




    “啪——”
 




    撞上一只手掌。
 




    万俟望抬手,月台正面无表情伸手挡在他面前。
 




    忘了她也在。
 




    孟长盈眼睫一动,睁开眼,万俟望顺势歪头,避开月台的手掌,眉目明朗一笑。
 




    “娘娘怎么真睡着了?”
 




    孟长盈手指捏捏眉心,“嗯”了一声。
 




    万俟望坐回去,随手翻了翻面前的公文,笑道:“原来娘娘打算的先斩后奏,是这样的。”
 




    孟长盈抬眉瞥向万俟望,淡然道:“怎么,你不愿?”
 




    万俟望随后合上公文,敞着腿坐姿流氓,带着些悍气。
 




    “迁都,南征,御驾亲征。”他掰着手指头数了三下,笑得张扬肆意,“这样刺激有趣的事,有何不愿?”
 




    孟长盈的计谋似乎并不复杂,迁都阻力极大,那就假借南征之名,携百官南下。
 




    人带过去了,别的就好说了。
 




    看着简单,但实操需要顾及的方方面面极多。
 




    既然假借南征,那就要做出真南征的样子来,不然谁也骗不过去。
 




    南征是一方面,御驾亲征又是一方面。
 




    谁走谁留,北关军如何压制,粮草兵马如何调动……细化起来,可并不容易。
 




    孟长盈掌中托着一只小巧手炉,垂目把玩着上面的须子,不疾不徐道:“我会留在云城,万俟枭和北关四镇我压着,可那昆日你带走。其余事宜你看着办,我一概不管。”
 




    万俟望听得很认真,到最后一句时,他轻笑出来,隔着玉案去拉孟长盈的袖口,故作姿态扮可怜。
 




    “娘娘,你不管小七了吗?”
 




    孟长盈疏懒抬眸看他,微凉指尖点在万俟望蜜色手腕上,微微笑着:“这一天你不是盼了很久吗?怎么又做这撒娇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