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姑 作品
71. 六年后071
夏以臻小心拿着一只店员推荐的红领结波尔多杯,耳边是她细密的介绍。
“我们奥地利醴铎被称为酒杯里的劳斯莱斯,有250年的制造历史,您可以看到,杯壁很薄,玻璃透度非常好。这只红葡萄酒杯型尤其经典,很符合您说的实用。如果是喝白葡萄酒,这里还有雷司令杯。”
“若要送长辈,推荐您直接买礼盒。同款两只现在不到4000,非常划算,毕竟酒常要和朋友一起喝,送单只不太好的。如果人多,可以直接买6支的套盒,1万冒头就能拿下,您也可以再配一支醒酒器,送人就非常周到合适了。”
夏以臻的预算在销售的刺激下不断拉升。
她转动酒杯,店员说得没错,玻璃的确通透如水晶,柜台的光线照射下来,在她的指尖映出一片跳跃的光斑。
富贵迷人眼…
夏以臻心里跳出这样的词汇。
送沈泰礼物,几千块钱她没有波澜,可对待自己,她从来都是精打细算,一只旧瓷杯用了几年,喝水也用,喝果汁也用。
这是一种失衡。
也是一道天堑。
是两个阶级间的天堑,永远赤裸裸地存在于斯,连女娲都无可奈何。
她安然接受与盛朗分开是为此、推开倪俊贤的一部分原因也是为此。
阶层差距,不认不行,不认就是自寻烦恼。
“夏小姐。有能入眼的酒杯吗?”
身后突然传来盛宸的声音。
他的声音其实并不特别,但说话的语调就像床单下的一粒豌豆,硌人,夏以臻不必回头就知道是他。
盛宸很快就扯出皮笑肉不笑的标志笑容,对店员道:“我和我的工作伙伴有话要说,有劳。”
他一点头,店员便含笑避开了。
夏以臻随意颔首表示最基本的礼貌,便听见盛宸毫不避忌地笑说:“这销售嘴巴挺厉害,搞得我都想挖她了。她刚说什么?——‘送一只不太好,买就要买一对甚至半打…’是吧?”
盛宸突然又收了笑,“要让我说,送杯子就是送悲剧。送得越多,越悲剧。”
夏以臻短促地叹了口气:“盛总,您是不是工作太闲,走过路过,一定要拿我开涮?”
“我看我敢拿你开涮吗?”
盛宸让了半身,夏以臻循着他让开的空隙看过去。
视线里,盛朗靠在几步外的玻璃柜台前,小臂上搭着西装外套,黑色高领针织勾勒了一张足够清晰的脸。
盛朗的眼神有点复杂,令夏以臻想到了冷焰火,平静,却有跳跃的情绪,这让她很快就转回了头。
盛朗也没有开口,所以只是无事发生的一眼,夏以臻又重新把视线低低地拉回到手里的酒杯上。
夏以臻已经想不起方才的对话进行到哪里,所以只好假意转动着酒杯,用一种足够认真的探求姿态,尽量延长自己空洞的视线。
盛宸最讨厌冷场,他立刻开口:“夏小姐,4000块钱不是小数目,知道你现在能力强不在乎这三瓜两枣,但花钱也得花得明白吧?”
夏以臻刚想抬头与这阴阳怪气理论理论,便听到盛朗用很浅的声音喊了她。
“以臻。”
夏以臻有点恍惚,有很多人会这样叫她,但就是这样低沉不带情绪的一声,令她在一瞬间变成木头。
她低着头没有动,睫毛遮盖的阴影下,她看到盛朗纤尘不染的皮鞋和板正无褶的西裤正一步步向她靠近。
“如果是给沈老选礼物,那个更好。”
盛朗开口。
夏以臻微微抬了半寸眼皮,看到盛朗所指的中庭柜台,摆着考究的中式茶具。
“他平日在家不喝洋酒,但茶不离口,送个茶宠就很好,他会喜欢。”
“当然,如果说错了对象,你自己选的一定最好。”盛朗补充。
事实上,销售与夏以臻的只言片语并不足以让盛朗肯定礼物是买给沈泰的。
是因为沈泰提前将夏以臻要去拜访之事知会了他,故此他百分百笃定这件礼物的去处,才做了这样的介入。
小千可以买到一只很好的茶宠,已经足够投其所好。况且,出于和自己的过往,沈泰日后无论如何都会照顾夏以臻。
这是很现实的事,不需要她投入太大成本。
世故也是一种经济,但这些他不能明说。
盛朗清楚地知道,如果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令他言语琢磨如此,那就只有夏以臻——对此他非常小心,甚至算得上低微谨慎…
他不知现在的夏以臻给他画了怎样的警戒线,又愿不愿意听他说话,于是只能用最礼貌且尊重的方式开口。
盛朗特意留了白,为的是让夏以臻觉得她的选择不存在错误,只是,有人相对更了解沈泰而已。
他想表达,这只是建议,不是一定要她接受。
盛朗说完这一切后,陷入一种深深的恐惧,恐惧夏以臻的回应,更恐惧自己思维反映的怯懦———盛朗意识到,在感情这件事上,他已经并不健康了。
他很不好,不好到令自己都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