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姑 作品

57. 梦醒

    人群在两个小时后已经疏散得七七八八,由于这场大火,古城家家户户的鞭炮声都停了下来,人们缄默着,避免自己也遇上这样倒霉的无妄之灾。
 




    夏以臻在所有人都散去以后,静静地走回家。
 




    小院烧得只剩框架得以辨认,她想去二楼,看看还有什么留下来,却发现连登上二楼的楼梯都被烧没了。
 




    那些熟悉的家具,奶奶的老古董们,盛朗买给她的相机,应该也都烧没有了吧。
 




    盛朗拉住夏以臻,像拉住一个梦游的人。
 




    他不敢大声讲话,用很小的声音哄她:“就站在这里看看好吗?里面很危险,木头随时会掉下来,听话。”
 




    他看到夏以臻的眼睛打量着周遭,一脸平静,已经完全不像她。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回头问:“盛朗,你说,我这是在做梦吗?”
 




    “…”
 




    “从前我也做过差不多的噩梦。”
 




    “但以往做噩梦的时候,我能意识到这是梦,然后努力让自己醒过来。醒来后,痛苦就结束了。稍微缓一会儿,反而有种庆幸的幸福,像是一场失而复得。”
 




    “可现在怎么不行?”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一切很幽默?”
 




    夏以臻说完含笑看着盛朗,平静而温柔。
 




    盛朗抱住她,抚摸夏以臻冰冷的脸:“会好的,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
 




    “会吗?”
 




    夏以臻抬头问。她是那么相信盛朗,盛朗说会,是不是一定会好起来?
 




    “盛朗你说,等奶奶病好了,想回家,发现家没有了,她该多伤心?”
 




    她突然垂头笑笑:“今天还是我帮她开的电褥子…”
 




    “那个电褥子用了快二十年,是我偷懒没有给她买新的,也是因为我偷懒,把没放完的鞭炮放在她的卧室里。”
 




    “这些明明都可以避免,可我还是那样做了。所以不冤枉,都是我的错。”
 




    盛朗心疼得难受,他无法挽回这一切,只能用力紧紧胳膊,尽量让夏以臻温暖一点。
 




    “谁也不想的,夏以臻,你明白吗?这只是……”
 




    “这只是命。”
 




    “对吧?是命。”
 




    夏以臻找到了某种令她信服的合理的答案,点头道:“这样才对,这样才是我习惯的生活。”
 




    “盛朗你知道吗?就在今年,我有几个瞬间觉得自己苦尽甘来了,所以有点得意忘形。”
 




    “现在是上天在提醒我,不该那样天真。”
 




    “夏以臻…别这样。”
 




    “盛朗,一切都没了。”
 




    “我的家,奶奶的面馆,甚至,我从小到大所有的痕迹,全都没有了。”
 




    她再次抬起头:“你说,王顺叔的房子要赔多少钱?我该怎么面对他?他会不会骂我,打我…会不会以后变成仇人?”
 




    “不会!我向你保证!”
 




    “可他明明对我那么好…每次我坐船回来,都是他蹬着三轮来接我,我却在除夕夜把他的房子烧了,这真可笑。”
 




    “盛朗,要赔几十万吧?”
 




    “我继续努力,毕业后努力打工,打一辈子,倒是应该能赔得起…”
 




    “可他们住哪儿啊?他们住哪儿等我?我的家也没了,我没有地方给他们住啊…”
 




    夏以臻的眼泪憋在眼眶里,她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说哭就哭了。
 




    盛朗攥住她的两只肩:“夏以臻,你现在好好听我说,房子…房子都是有保险的,会有保险公司善后,不需要你。”
 




    “保险?”
 




    “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有。我确定。”
 




    “真的?他不会恨我?不会想再也不理我了?”
 




    “不会,你信我,我来处理,好不好?”盛朗重新将她抱进怀里,“你相信我吗?”
 




    “你相信我能帮你解决吗?”
 




    ……
 




    “盛朗,我信。”
 




    “可你真的很倒霉,认识了我。”
 




    ……
 




    “求求你……别这样……你依靠我一次,就一次。好吗?”
 




    一连几日,都是张彼得在医院陪着夏以臻。
 




    iCu的费用一天就是一万多,夏以臻把自己全部的积蓄拿了出来,依旧杯水车薪。
 




    大雪又开始下,寒风骤凛。
 




    都说瑞雪兆丰年,只不过这句话在医院里,无法被人感同身受。
 




    冰冷的走廊,沉默的电梯,都被大雪衬得更为死寂。
 




    盛朗据说一直在陪王顺夫妻接受保险公司定损,白天只会偶尔发一条信息过来问夏以臻的情况,晚上才会买好饭匆匆赶过来,一边跑一边咳嗽。
 




    他大概冻感冒了,嘴唇很白,夏以臻劝他打个吊瓶,被盛朗拖了拖,说很快就好了。
 




    后来,王顺和妻子突然来送饭。
 




    夏以臻第一眼见到王顺的时候,有种想跪下的冲动,她没有什么放弃不了的面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有一种方式能粗暴地让对方明白她的愧疚,大概只有如此。
 




    王顺和赵慧都哭了,抱着夏以臻说无论如何先救命,房子保险公司已经处理好了,年后就重修,会焕然一新,比从前还好。民政部门也提供了临时住所,小冬上学也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