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姑 作品

33. 你自由的样子是会发光的

    看得出孙静香今日心情格外好,坚持要往厨房里钻,亲自下厨做桌菜。夏以臻在一旁拦了两次无果,又向盛朗求助。
 




    盛朗没表态,只是摘了手表,洗好手,安安静静给这个胖老太太打下手。孙静香一辈子不让别人在她做饭时进她的地盘打扰她,和盛朗一起倒是默契。
 




    这样的一顿午饭,实在算得上比年夜饭还正式。无花果树下,七个人的热闹持续了很久,直到午后的日头直直地晒过来,小后院才在众人漫起的困意里,重新恢复往日的平静。
 




    等张彼得和王顺一家都离开后,盛朗与夏以臻开始收拾残羹。
 




    盛朗接了软管,一个人冲洗地面。他将水流控制得很细弱,以免打扰孙静香睡午觉。
 




    夏以臻从厨房出来,看到盛朗高大的身体此刻正被日头缩成一只小小的影子,粗粗短短地横在地上,忍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盛朗听到了,抬头看了夏以臻一眼。看她正仔细往倒刺上涂护手霜,又安心把视线收回。
 




    “笑你的影子。”
 




    “影子?”
 




    虽然有些不理解影子有什么好笑,盛朗还是垂头去找了找自己的影子。
 




    他在脚边看到一只骄傲矗立的暗色小人,比他的膝盖刚高那么一点点。
 




    夏以臻指了指,“你看它,小小一只,站得倒挺直。像不像个倔脾气的小学生?”
 




    盛朗盯着那只孤零零的影子看了片刻,小学生…确实,盛朗觉得它确实挺可怜的。虽然年岁久远,但印象里上小学的自己就是这个很弱又很倔的鬼样子。
 




    下午放学后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不想回盛玉麟那栋冰冷的别墅,就是这样一副样子。
 




    他随即用水管浇了上去。
 




    水迅速在脚下漫开,与影子模糊成一片,那个小学生就淹没不见了。
 




    “有点儿。”盛朗还是十分滞后地回答了夏以臻刚刚的问题。他从不会不回应夏以臻,这样说的时候他嘴角弯着弧度,是他展示礼貌时的一贯样貌。
 




    但他并不开心,夏以臻觉察到了。
 




    盛朗的笑只有两种。一种笑的时候眼睛会跟着动,卧蚕会微微冒出来,与夏以臻对望时,缱绻时,和孙静香一同做饭时,熟人围坐一起闲聊家事时……这种笑常常会短暂地出现在他脸上。很温情。
 




    另外一种就是现在这样。
 




    用很微弱的弧度拉扯嘴角,虽然看上去也很温和,客气又礼貌,加上他天生长得好看,就有种冰山融化后的和煦…让人看了会有敬意,但夏以臻就是可以感受到这种笑意背后的勉强。
 




    除此之外,盛朗的脸上向来不写情绪。
 




    夏以臻又迅速想起自己和张彼得的那场对话。提起盛朗的小学时光,大概不能用兵荒马乱来概括究竟多慌乱,它更像是一场万籁俱寂的破败,一个孩子的理想世界彻底坍塌。
 




    夏以臻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就有一种冲动。
 




    “盛朗,我帮你吧。”
 




    她走到盛朗身边,接过水管,又重新将盛朗推到太阳下站着。
 




    光线直射过来,她和盛朗的影子再次出现在脚边。
 




    “你看,现在是两个小学生。他们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夏以臻钻进盛朗的手心,与他十指交握,地上的两个影子也拉起手。
 




    “他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买零食,一起写作业……”
 




    “他们还约好一起放烟花。”
 




    夏以臻突然捏住水管口。水花飞溅,在两只小小的影子旁,瞬间炸开细碎的“烟火”,又随即漫洒着落到两人身上。
 




    夏以臻自己也吓一跳,忍不住拉着盛朗的手捂住耳朵。
 




    她看到地面上,盛朗的影子也颤动了一下,随即脸向她转过来。她也看向盛朗的时候,才突然感到一丝赧然。
 




    她看到盛朗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随后愣住了。夏以臻猜他大概是在想,这家伙原来这么幼稚。
 




    “好看吗,小朋友?”夏以臻问。
 




    盛朗的脸上处处落着细碎的水痕,有一串略长的,正挂在他的眉尾,向下滑坠。
 




    夏以臻不自觉盯着那条细小的水流,她伸手摸了上去,在水流即将滴入盛朗眼睛的时候,她顺着盛朗的眉骨将它抹去了。
 




    “好看。”盛朗终于说。他想起小时候除了妈妈会替他擦去狼狈,就再没别人了。
 




    夏以臻看到盛朗的胸口在起伏,压着某种汹涌的情绪。她刚想猜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盛朗的吻就压了下来。
 




    他捞过夏以臻的身体,箍在怀里,骨头很咯,吻也并不温柔,在探入唇齿的瞬间就像浪头一样将夏以臻打湿淹没。
 




    夏以臻感觉自己要站不稳了,只好踮起脚,环住盛朗的脖子。她的手指还攥着那只细小的水管,细碎的水花喷到无花果的树叶上,又在他们头顶降落,像盛夏突如其来的一场小雨。
 




    人造雨下的接吻。
 




    夏以臻脑子里蹦出这样一个词,狼狈是狼狈,但那个人是盛朗,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