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姑 作品

25. 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些奇怪吗?……

    出租车停在公安局门口。
 




    张彼得向盛朗抛去个暧昧不明的笑,又挤挤眼,便一屁股撅进副驾。
 




    车子刚开不久,他的双眼就肿上加困,更加难以睁开,转眼就枕着车框睡着了。
 




    盛朗和夏以臻并排坐在狭小的后座,盛朗受伤的右腿,只能横在窗下。
 




    原本,夏以臻靠另一端使劲缩了缩。她虽安静没说话,意思却很明确——盛朗可以最大限度地舒展身体,甚至,可以倚靠在她身上。
 




    可盛朗没有。他也平静缄口,让嘴角的创可贴平平的,一丝褶皱也不生。夏以臻感觉得到,他尽量在让自己的身体收拢,占据更小的空间。
 




    车子轻微晃动,盛朗和夏以臻之间保留着一隅分明的间隙。
 




    虽然只有一拳左右的距离,但盛朗也在僵硬地维持着,让两人的身体不会紧贴在一起。
 




    他扭伤的手偶尔会抬起,轻轻旋转几下,再重新归于原位…
 




    一切都很克制,盛朗给外人的感觉的确一贯如此。
 




    但夏以臻就是不习惯。
 




    一切似乎在变质。像一只浮华饱胀的肥皂泡,明明是梦幻绮丽的,却不知道突然遇到什么,就破裂了,消失了。
 




    出租车急转弯躲避乱窜的摩托车时,前座咚一声——张彼得的脑袋脆亮地磕在司机位的不锈钢栏上。
 




    夏以臻的手腕再次被盛朗的手用力拉住……盛朗的身体短暂地滑着压了过来,肩膀向撞球一样,碰触她的身体。
 




    “小心。”
 




    盛朗短暂地说完,随即便松开手。
 




    在张彼得芬芳的抱怨里,出租车重新恢复平稳。
 




    盛朗再次撑着扭伤的手腕挪动身体,在夏以臻与他中间,重新划分出清晰的界限。
 




    盛朗的视线又再次回到车窗外,留下一张迷糊到没有边界的侧脸,和新一轮沉默。
 




    他们之间的距离,再次在足够自然又不经意间,变得疏远起来。
 




    如果在急转弯没发生前,夏以臻只是在怀疑自己太敏感。那急转弯后盛朗的退回原地,就再不能用敏感来解释了。
 




    明明之前…………
 




    夏以臻慌得有些憋气。似乎心心念念得到的某样东西,原来是一场空欢喜。
 




    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源于什么,最差……最差就是……一切只是一场自作多情的单相思,是只有一个人走不出来的独角戏。是酒醒以后的诸念成空。
 




    —
 




    幽闭的空间里,淮岛的闷热仿佛在汹涌地蒸腾。呼吸间粗粝的潮热和气闷,正克制地氤氲在她与盛朗中间。
 




    夏以臻向来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她承认白纸般的自己,做不到恋爱高手那样的老练平静。
 




    此刻就连抑住胸口明显的起伏,她都不行。
 




    好在张彼得适时开了口。他醒来以后就没再睡,时不时在后视镜里笑。
 




    张彼得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画本,封面上有铅笔画的人物。他回头丢给盛朗。
 




    “盛朗,你暗恋的女孩你自己抱着吧,哥们儿前面右拐就要下车了。”
 




    说出暗恋两字的时候,张彼得肿胀的眼泡正暧昧不明地对上夏以臻的视线,勾得她也不由自主,向画本上的女孩看去。
 




    画上是铅笔线条粗略的线稿,带着一点随意和抽象。
 




    但大致看得出,画上是个年轻女孩的背影,正在奔跑中留下半张回眸。
 




    她扎着马尾,马尾上绑着一只可爱的小猫皮筋。
 




    她清爽洒脱的侧脸很美,有种不拘束的明朗。跑起来是明快的,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样,漂亮吧。”耳边是张彼得贱兮兮的声音。
 




    夏以臻匆乱组织了一串礼貌夸奖,却被盛朗打断。
 




    “你怎么那么多话。少管闲事,赶紧下车。”
 




    他蓦地将画本抽回,匆忙阖起。
 




    这本画册是要和房间书架里那本合订起来的。
 




    第一页第一幅,就是那夜夏以臻跑着离开时,不忘回眸叮嘱他的昏暗侧脸。下一页开始的每一页,都是那晚他能记得、又加以想象过的画面。
 




    但他不想在现在让夏以臻看到。
 




    可盛朗的仓皇被夏以臻尽收眼底。
 




    很显然,他不想让自己看见。一贯稳重的盛朗,在这一刻似乎是心虚的。
 




    这是盛朗从前喜欢的女孩…
 




    也不奇怪,与耀眼的他比肩而立的,就应该是另一个明媚大方的灵魂,是和夏以臻印象中局促自卑又敏感的自己,截然不同的样子。
 




    眼神里的光束骤然寂灭。夏以臻终于解锁了人生的初体验——她在嫉妒。
 




    原来心真的会在被别人放弃的一瞬间就疼起来。
 




    -
 




    张彼得在淮岛唯一一家四星级酒店门口下了车。
 




    盛朗活动着受伤的腿,叮嘱张彼得回去记得冷敷眼睛。夏以臻推开后座的车门。
 




    “夏以臻?我们还不到。”
 




    盛朗不明的眼神追着她。
 




    这里距离家味还有两个街口,不算远,但在这下车恐怕还早。
 




    夏以臻合上车门,从窗前俯下身。
 




    “我还是到前面去坐吧,你也能放松一些。”
 




    没有等盛朗回答,夏以臻就钻进副驾。座椅被张彼得坐得很热,可她还是感到手指在变冷,发抖。
 




    车子重新启动。
 




    古城街口越来越近,夏以臻的张皇愈发加倍。
 




    她不清楚今后将换上一张怎样的脸,又用一种如何的态度面对盛朗。
 




    他们还要朝夕相对,起码一年。
 




    家味逼仄的空间里,盛朗的卧室紧挨着自己,浴室里永远会残留着他洗完澡冷冽的气味。他们也许还要习惯像普通房东与租客那样,每日客气地点头问好,又面色无澜地同桌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