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寒 作品
60-70
克劳德那么急性的定了今晚见面也是好事, 白天阿洛那情况可没办法出门。
估计他定的时间那么合适也是受了你的影响。
这个认知让你略微不安的情绪稍稍安定了下来。
只是夜里也有夜里的风险,阿洛这个诅咒很是霸道,起初的时候只是畏光, 后来到一碰到日光就灼热难忍,现在更夸张了, 你前两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亲眼看到阿洛的一缕头发在晨光的映照下如齑粉一样慢慢消失。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得亏你发现得早提前把窗帘给拉上了,不然你真怕少年就这么在睡梦中烟消云散了。
因为亲眼目睹过那让人心悸的画面,即使是晚上出门你也有些不大放心。
“月光也是光, 不知道会不会也对你有影响。你等等, 以防万一我再去给你拿个帽子戴上。”
你把门后面挂着的一个草帽给阿洛戴上, 又把他的衣领给拢紧, 确保没有露出一点肌肤后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阿洛的个头比你高上不少, 为了方便你给他整理一直都是弯着腰低着头,眉眼温顺得像是只金毛大狗,一双金眸直直注视着你。
你给他整理好了才发觉你们离得太近,近到他缎子般微凉的头发都垂落在你的锁骨上了。
你将他的头发拨开, 他的目光也顺着你的手移了一瞬。
这个细微的动作估计连阿洛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的注意力全然落在你的身上, 似乎你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神。
你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拨开头发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顺势缠绕在手指, 一圈一圈,从下到上, 直到再无头发可缠,他的脑袋因为头发牵扯着往下又低了几寸。
头皮的刺痛让阿洛回过神来,视线终于从你的手上移开, 落到了你的翘起的嘴角。
“莉莉。”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眼神柔和又无奈。
“哼,这是惩罚,谁叫你之前在说话的时候走神。”
你说着又拽了下他的头发,听到他的闷哼声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
阿洛揉了下头皮,面上却并没有因为你的恶作剧而生气。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你笑眯眯道:“这才对嘛。”
你很自然牵着他的手,叮嘱道:“晚上黑,你又不认路,那庄园离得还挺远,咱们就这么牵着别走丢了。”
“好。”
阿洛很轻地回握住你,声音更轻,似要散在夜风里。
其实说远也不远,至少对你来说,千里之外都是一眨眼的事情。
阿洛也没觉得这么快到有什么奇怪的,毕竟这里是幻境,不能以现实世界来定义。
因此你们很快就到达了克劳德庄园门口。
出来迎接你们的依旧是海莉管家。
她似乎等了很久了,看到你的身影后忙上前来。
“莉莉小姐,请赶紧同我走吧,少爷已经恭候多时了。”
你对海莉改口的称呼有些意外,但想着如今克劳德对你“一见钟情”了,海莉管家那么会察言观色肯定看出了少年对你的偏爱,对你态度变尊重了也很正常。
你也没太多想,牵着阿洛跟着海莉进了庄园。
阿洛从刚才到庄园门口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此时跟着你走的时候也沉默得一言不发。
这里的浊气太重了,阴森的,湿冷的,粘腻的,比在格雷身上感知到的还要恶心一百倍。
阿洛这一次都不用使用神力去感知了,他体内躁动异常的诅咒之力就能让他足够警惕了。
他之所以答应你来这里治病就是为了看看那个克劳德究竟是何方神圣,现在或许不用他亲眼去确认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只有可能是终焉的某位邪神了。
只是不知道邪神是因为感知到了他体内的诅咒对他产生了兴趣,还是知道了他是光明神的半身才盯上了他。
无论是哪种原因,阿洛都知道,只要他在诅咒一天没解除,对方都能轻而易举根据诅咒找到他。
既如此躲在暗处也无用,更何况他如今在你家里住着,长期以往还会连累到你。
阿洛想到这里看向两人交握的手,顿了顿,轻轻松开。
“阿洛?”
“你在这里等我,我自己上去就好。”
你也是这么想的,要是你去了这修罗场不仅影响他们发挥,还会殃及到你。
听到阿洛这么说,你连借口都不用找了,直接顺着他的话答应了。
你一脸担忧和不舍对他说道:“好吧,本来是想跟着你上去的,但是我想着你要治病,医生肯定要让你脱衣服检查身体什么的,男女有别,我在也不合适。”
阿洛一愣,“可是你不是已经看光……唔?!”
“哎呀,你说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清。”
你赶紧捂住了他的嘴,在海莉管家一脸震惊的神情下打哈哈。
“他这人就爱开玩笑,你别听他瞎说。”
阿洛这时候也反应过来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脸烫得厉害。
“你这家伙,那种事情咱们知道就算了,你当着外人说还要不要我做人了?”
你恶狠狠警告了他一番,阿洛一点没觉得害怕,反而觉得你生气的样子生动又可爱。
“以后不许胡说,听到了没?”
阿洛睫羽轻颤,原本银白的睫羽也变成了黑色,唯有那眸子清透依旧。
他轻弯了下眉眼,微微颔首。
等到阿洛三步一回头的跟着海莉管家离开后,你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刚才你之所以反应那么大并不是真的害羞,而是突然感到了背后一阵恶寒,小动物的本能让你立刻捂住了阿洛的嘴,生怕他再吐出什么虎狼之词。
你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发凉的后脖颈,抬头望向那棵永生树旁边的房间,和现实中一样,那里即使到了夜晚也没有灯光,没有点上温暖的壁炉。
一切都太真实了,以至于那种隐隐不安的感觉又冒上来了。
你有点后悔让阿洛一个人去了,在犹豫着要不要偷偷跟过去看看的时候,一道破风的声音从你身后擦过。
一支羽箭擦过你肩膀,直直刺向了对面的树干上。
“你叫莉莉是吧,真稀奇,你竟然还敢来庄园?”
卡琳娜挑了挑眉,语气意外又惊喜。
“刚才我远远看到你的时候还不确定,以为是我眼花了,没想到真是你。”
你能感觉到卡琳娜那一箭没有恶意,这或许是这位大小姐打招呼的方式。
你微笑着朝她行
礼,“卡琳娜小姐。”
卡琳娜摆了摆手,“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你叫我名字就好。”
可能是因为现实中她已经认可你了,在幻境里卡琳娜也没有之前初见时候对你那么看不顺眼,三言两语间就跟你熟络了起来。
“你说什么过命的交情?就白天我哥,他不是生气把你叫走了吗,我还以为他会狠狠教训你一顿把你赶走,然后再来收拾我,结果我躲在房间里一整天了,竟然无事发生。”
卡琳娜自己躲过一劫并没有太惊讶,她惊讶的是你冒犯了克劳德还能安然无恙,甚至被允许再次进入庄园。
“我哥真没把你怎么样吗?”
你摇头,“克劳德少爷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人,在知道我不是有意冒犯他后就放我走了,而且依旧允许我来庄园陪你练箭。”
卡琳娜更惊奇了,嘟囔了句,“奇了怪了,生个病难不成还转性了不成?”
不过她对这件事也没纠结太久,上前拉着你往练箭场走。
“算了不管这些有的没的了,来都来了,陪我练箭,把我白天落下的时间给我补上。”
你想着一直在下面等着也无聊,跟卡琳娜练箭打发时间刚好,也就随她去了。
你和卡琳娜在下面练箭,这边的阿洛已经被海莉带到了克劳德门口。
海莉完成主人的吩咐后整个身子如烟雾一样消散了,一时之间偌大的庄园里只有阿洛一人。
长长的走廊上昏暗无光,唯一的光亮是同样黯然的月华,照进来的时候空气里似氤氲着白色的冷雾。
“啪嗒”一声,一滴水珠从上面砸到了阿洛的手背,几乎是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那种刺骨的寒意让他脊背发凉。
阿洛压下心头的排斥,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推门进去,禁闭的门扉却自动打开了。
昂贵的木门上雕刻着的紫罗兰馥郁华丽,隐隐也带着甜腻的气息,引得阿洛喉咙发痒。
随着门被完全打开,阿洛看到一个身穿白色丝绸睡衣,金发披散的少年正嘴角噙笑看着他,只是那笑意冰凉,不达眼底。
如果之前在外面只是觉得不适,那真正和克劳德对上的时候阿洛只觉得恶心。
不光是让人作呕的恶心,那种污浊的,黑暗的,乃至灵魂都腐朽的气息让阿洛反感到少有的生出了破坏欲。
克劳德抱着手臂,看着他一副竭力忍耐的样子冷笑出声:“怪不得身上散发着的味道那么让人生厌,原来是洛迦的化身啊。”
“化身?”
克劳德看着阿洛是真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样子,脸上的嘲讽更甚了。
“也是,神格残缺,还中了诅咒,你能记得你自己是谁就怪了。”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眉宇之间戾气陡然加重。
“是啊,你是不知道你是谁了,可你蛊惑人心的本能还在。”
克劳德突然朝着阿洛抬起手,后者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吸力,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克劳德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说你啊,你怎么就那么下贱?你都已经有那么多信徒了,为什么还要觊觎我的莉莉?”
要是可以克劳德真的想这样掐死他,可是他如今的身体只是一缕神念所化,要杀掉化身的阿洛实在异想天开。
只是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眼前,让他什么都不做又着实不甘心。
克劳德眯了眯眼睛,掐着阿洛的手越发收紧,看着原本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光明神如今在他的手中孱弱如蝼蚁,这种感觉让他愉悦又痛快。
既然杀不死他,让他生不如死他还是能做到的。
“咔嚓”,克劳德弄断了阿洛的脖子。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反复死亡却是很痛苦的。
阿洛一直在重复着窒息的痛楚,他的意识是清醒的,清醒的看着自己死去又复活。
为什么他死不了?是因为半神之躯吗?
但是对方是邪神,邪神难道杀不死一个区区半神吗?
意识到都这个时候了,自己竟然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不会死的问题的阿洛觉得有些好笑。
可正因为发现自己死不了,阿洛反而肆无忌惮了起来。
在克劳德享受着虐杀阿洛的快感,想要再一次慢慢拧断他的脖子的时候,阿洛突然笑了。
克劳德动作一顿,冰蓝色的眸子已经流转成了瑰丽的殷红。
“你笑什么?”
“我,我笑你,莉莉说的没错,你,你还真的是有病,而且还是颅内有疾!”
阿洛感觉到克劳德的力道陡然加重,他也没有停止讽刺。
“你说莉莉是你的信徒?简直可笑,就你?你,你配吗?她是祇看重的信徒,她只会对祇忠诚,而不是对你这种脏脏,邪恶,污秽不堪的邪神!”
“你!”
“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所以又要杀了我吗?”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克劳德的手腕,接触到他皮肤上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冰冷鳞片后神情更为嫌恶了。
“是,莉莉以前或许是对你很忠诚,可是你怎么做的?你那样轻慢地对待她,把她像一只阿猫阿狗一样随意送给了伊丽莎白。她现在别说忠诚了,她,她恨透了你,以至于为了远离你祈求我收留她,祈求我的庇护。”
克劳德在你离开之后一直都在等你召唤他,接受过烙印的信徒的召唤不需要什么繁琐的仪式和复杂的祷告词,只要口有所念心有所想,他都能感知到。
如果在这期间你有,哪怕只有一次想过他,克劳德就能底气十足地反驳对方。
可,你并没有。
他面如霜雪,咬牙切齿道:“那是因为她被你给蛊惑了,现在又被你拖累进入到了这个鬼地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她若是记得,一定会……”
“一定会重新回到你身边?”
阿洛抓着克劳德的手愈发收紧,指尖渗出的黑色粘液变得尖锐如刀,在坚硬的鳞片上擦出了细碎的火星。
“那要不要试试?你敢不敢让她上来,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你敢吗?”
克劳德冰冷的竖瞳微微收缩,从刚才到现在头一次拿正眼看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化身。
阿洛刚踏入庄园的时候克劳德就感知到了他身上的诅咒,知晓了他才是这诅咒的源头,而不是他之前猜测的所谓以你为威胁他来解除诅咒的情况。
所以在看到他这副和光明神完全沾不上边的丑陋模样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一点都不惊讶。
反而心里更多的是说不清的畅快。
他不知道给阿洛下诅咒的是哪个邪神,能让向来不可一世的光明神栽上这么大一个跟头,即使是在他衰弱期也足够让他另眼相看了。
在掐阿洛脖子的时候他头上的帽子就因为挣扎而掉在了地上,克劳德把他丑陋狼狈的模样居高临下的一览无遗。
他原本是很愉悦的,幸灾乐祸欣赏着跌落神坛的正神殿丑态的,可此时阿洛的话让他骤然意识到了——
是啊,他这副样子莉莉应该也看到了,正是因为看到了才会误以为他生病了求上了自己。
这说明什么?说明莉莉并不嫌弃阿洛这副样子。
克劳德想起当初少女看到他本体时候的惊恐神情,在他试探着想同她坦白自己的身份,让她信仰自己时候她的排斥和厌恶。
正因为知道她无法接受自己,接受自己的真实模样,克劳德才一直以这副贵族少年的身份面对她。
阿洛在没有真正见到克劳德之前并没有觉察到克劳德对少女的隐瞒,如今托了这个可恶的诅咒的福,他反而通过和克劳德的解除感知到了他身上的浓稠阴暗的负面情绪。
里面有憎恶,有嫉妒,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不安。
现在这份不安就这样被阿洛给点破了。
“哈,果然,你口口声声说什么莉莉是忠诚你的信徒,说我觊觎她,抢走了她,结果你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敢告诉她。怎么?是怕她害怕你,还是厌恶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克劳德的桎梏中再发不出声音来。
但阿洛并没有停止挑衅。
他眼尾被逼出艳丽的红,薄唇轻启,无声且清晰的对克劳德说道。
“懦夫。”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带你走
阿洛在痛快挑衅完了克劳德后,
以为他会恼怒的再一次拧断他的脖子。
他闭上了眼睛,预料之中的窒息和痛苦并没有到来。
“怎么,不动手?”
阿洛眼皮掀起, 扯着嘴角,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克劳德逆着月光站着, 那双诡谲的红眸和身上一层层附着的鳞片反射的光森寒。
他用那种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冰冷, 无机质。
可他最终并没有再次泄愤地拧断阿洛的脖子。
克劳德慢慢松开了手, 随手扯过一旁的窗帘一根一根擦试着自己的手指, 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面是嗜血的眸光。
“是啊, 我是向她隐瞒了我的身份,但绝不是因为害怕, 我只是不想要吓到她罢了。”
阿洛扶着墙面弯腰咳嗽着,喉咙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一时半会儿无法自如发出声音。
克劳德也并不在意他的回应与否,自顾自地说道:“可是你呢,你又好到哪儿去。让我猜猜, 你被困在这里一直没有去找离开这里的出口是因为什么?是找不到吗?还是无法因为神力衰弱无法从这里出去?都不是吧。”
他手指轻轻戳了下半空,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的东西展露了出来。
这是格雷的灵魂, 脆弱单薄,他不是一个心性坚定之人,甚至可以说破绽百出。
即使阿洛现在被诅咒反噬没办法净化格雷的灵魂, 可要找到破绽带着你离开这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阿洛却迟迟没有动作。
“让我猜猜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克劳德托着下巴,一瞬不移盯着阿洛。
“你是害怕就这样出去被人看到你这副肮脏的, 丑陋的,令人作呕的样子吧。”
少年眼眸微动,捕捉到他这一霎那的情绪的克劳德唇角扬起一个凉薄的弧度。
“bingo, 看来我猜对了。还说我隐瞒呢,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圣洁无垢的圣子大人,我隐瞒身份只是不想让莉莉害怕,你呢,你是在利用她啊。你知道她的信仰之力纯粹且强大,你想利用她帮你压制诅咒,甚至……解除诅咒。”
克劳德每说一句就朝着阿洛逼近一步,直到将其逼退到了门边,退无可退。
“所以你欺骗她你生了重病,勾起她的同情心,照顾你,可怜你,最后引诱她,蛊惑她,让她忠诚于你。”
“你想让她为你献祭,对吗?”
“胡说八道!”
“如果我是胡说八道,那你为什么反噬得更严重了呢?”
克劳德视线落到了他的眼睛上,那双金色的眸子肉眼可见变成了黑色。
阿洛猛地捂住了眼睛,那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我没有……”
他没有那么想,至少他没有想过要引诱你,让你为他献祭以解除诅咒。
可阿洛没办法否认他的确利用了你来压制诅咒,甚至还在最近诅咒越来越不可控的情况下想过……借你的心头血来重新将其封印。
这都是最为隐秘,且偶尔被诅咒反噬到痛苦到无法忍受的时候才会从心底不受控制冒出来的阴暗面。
阿洛确信那不是他的真实想法,是他被诅咒影响了。
邪神的诅咒目的不是让其痛苦或是死亡,而是为了玷污正神或神眷者无垢内心。
正神堕落会成为堕神,他们的神眷者要是堕落则会反噬其主。作为光明神的半身,要是阿洛堕落了无异于断了光明神的左膀右臂。
阿洛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负面情绪,但越是和你相处,你的善良,你的纯粹,你的美好,你的每一面都映照着他的不堪和肮脏。
他每次被诅咒反噬得痛苦到无法入睡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会不受控制回想起以前。
以前的他。
被尊崇的,仰视的,纯白无垢的他。
和现在的判若两人的他。
越是被牵引着去回想,那种从光明中被拖拽到黑暗的深渊感觉就越发的窒息和绝望。
他害怕这样出去被曾经把他奉至神坛的人用震惊,憎恶,和害怕的眼神看向他。
阿洛害怕自己成为继芙丽雅叛神之后,另一个让光明神颜面扫地的神眷。
而最害怕他的,是他自己。
他无法接受自己变成如今这副样子,所以一直躲在这里逃避不愿出去,甚至于内心蠢蠢欲动的打上了你的主意。
“是诅咒影响了我,我没有任何想要伤害她的想法。”
阿洛一遍一遍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在反驳克劳德,又更像是在暗示自己。
克劳德完全不相信他自辩的鬼话,他对善的感知并不敏锐,恶念于他却是无所遁形的。
他笑眯眯道:“是啊,像你这样伟光正的人物怎么有这样阴暗可怕的念头呢,肯定是诅咒影响了你,不然的话你不就跟我们这些邪神一样了吗?”
克劳德活动了下脖子,白皙的肌肤上那鳞片慢慢褪去,他重新恢复了自己贵公子的模样。
他看向失魂落魄的阿洛,心里并没有因为自己扳回一局而感到多高兴。
阿洛没那么光明磊落,那他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你喜欢的是有着美丽皮囊的克劳德,而不是邪神厄克斯,一旦这家伙把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你还会继续喜欢他吗,还会继续对他忠诚吗,还会为了他献上生命和灵魂吗?
答案是否。
如果阿洛只是个普通神眷,即使是圣子又如何,他弄死就弄死了,只有死人才能够管住嘴。
偏偏他是洛迦的化身。
神明是不死不灭的,哪怕他中了诅咒,只要诅咒没有完全蔓延到他的神魂,那么他就……
等等。
克劳德隐隐觉察到了不对,诅咒蔓延的速度不对。
作为神主的洛迦,他与生俱来有着压压制一切诅咒的力量。
可眼前的人明显不是如此。
看着被诅咒反噬得不成人形的阿洛,克劳德心下诧异。
他不觉得是自己刚才那几句话把人刺激成了这样,肯定是对方在之前就已经被人钻了空子,乱了心神。
是那个给阿洛下了诅咒的人做的吗?
克劳德对罪魁祸首不感兴趣,他只知道趁他病要他命。
他神色晦暗,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凉凉开口,“你这个诅咒是压制不了的,只有莉莉才救得了你。可是我也很需要她。”
阿洛咬着嘴唇,捂着从刚才开始就隐隐抽痛的心脏,怒目而视:“你究竟想说什么?”
“要不我们打个赌吧。”
克劳德抬眸,冰蓝色和殷红亮色流转,最后融成了诡谲的紫红色,宛若刚才门上雕刻的那簇紫罗兰,艳到了极致。
“既然我们都想要莉莉,那决定权就不该在我们手上,应该由莉莉决定。决定信奉谁,忠诚谁,亦或者为谁献祭。”
献祭不是死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重生。
信徒的一腔真诚孤勇的牺牲,是神明检验信徒,和获得纯粹信仰之力的最高祭礼。
向谁献祭,就意味着为谁献上忠诚。
阿洛还没从混沌的意识中反应过来,克劳德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将黑色粘液凝成的尖刺贯穿了心脏。
湿热的血液一下子染红了克劳德的衣服,紧接着他用力撞破了玻璃窗。
细碎的玻璃片擦过克劳德的面颊,血珠把他苍白的面容染上一抹惊人的血色。
克劳德面上一点也没有坠落的恐慌,耳畔的风声烈烈,金色的发丝飞舞着好似一张巨大的网把他笼罩。
阿洛想要抓住他已经晚了。
克劳德的身体如一只翩然的蝴蝶往深渊处坠落。
短短一瞬之间,阿洛看到了下面目睹这一幕惊吓得面色煞白的你,和惊慌失措的卡琳娜。
以及克劳德掉下去时用唇语对他说的那四个字。
杀人凶手。
或许要在前面加一句话——你说她这次还会相信你吗。
这是栽赃嫁祸,还是最为拙劣的那种。
可是那又如何,克劳德“死了”。
你那么善良,连萍水相逢的他都会心生不忍而收留,如今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从你的角度来看,克劳德好心允许你带他过来,找人帮他看
病,可他却干了什么?无论这是一场意外与否,这都不重要了。
克劳德的死是你间接造成的,要不是你带他过来,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一定会很自责,很痛苦,把一切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或许不会恨他,相信他是真的有所谓的苦衷,可你绝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他毫无戒备,毫无芥蒂。
你和他有了嫌隙,那你就不可能再信任他。
更别提帮他压制诅咒,甚至献祭了。
这就是克劳德的真正目的。
阿洛愤怒得发抖,以至于眼底真的泄露出了一丝对克劳德的杀意,等到他意识到自己情绪的失控时已经晚了——你看到了。
如果之前还能辩解一二,如今估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阿洛心下恐慌至极,急切地追寻着你的目光,可你移开了。
你匆忙往克劳德摔下去的地方跑去,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少年时眼前一黑,差点儿晕过去。
你知道克劳德是假的,只是这画面的冲击感还是太过刺激,你一时半会儿很难冷静下来。
“莉莉……”
你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湿热的液体一下子把你的手给染红一片,克劳德那头漂亮的金发沾染上了血污和草屑,本就病态的面容更加没有血色。
“我在,我在。”
你看他想要伸手碰触你,你立刻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温度让你四肢百骸都遍布了寒意,声音都不自觉颤抖。
克劳德嗫嚅着嘴唇说了什么你听不清,低头附耳过去。
“你的那个朋友,他,他没有病,那是诅咒……我戳破了他,他怕我告诉你,你会厌恶他,所以和我发生了争执,恼怒之下失控把我推下来了。”
你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睛,那难以置信的样子被克劳德看在了眼底。
“你不,不相信我?我都这样了你,你竟然……?!”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气得呕出了一口血,滚烫的血烫得你回过神来。
见他用委屈又控诉地眼神盯着你,你心虚地反驳。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克劳德不依不饶,死死盯着你要个答案。
“那你到底相信他还是相信我?你要是不给我个答复,我,我死也不会瞑目的。”
说着又呕了一口血。
你眼皮一跳,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敷衍道:“相信你相信你行了吧,祖宗。”
话音刚落,不远处踉跄着朝你这边跑来的阿洛听到这话身子一僵,定定站在原地,红着眼眶看着你。
你回望着他,顿了顿,说道:“我可以听你解释。”
阿洛张了张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深深看了你一眼,然后转身静默地走进了无光的夜色里。 ?
什么意思?就这么走了?解释都不解释一句的吗?
虽然对克劳德的话你已经信了七八分,但还有两三分你知道肯定另有隐情。
毕竟这个克劳德是你设定的,最大的特点就是嫉妒成性,你相信阿洛被克劳德刺激失手推了他是真,可克劳德这狗嘴肯定吐不出什么象牙。
阿洛是一个情绪十分稳定,且带着圣父属性的人,他除了对邪神魔物之类憎恶异常之外,对普通人还是格外宽容的。
所以,克劳德到底说了什么?
见阿洛走了,你低头想要追问克劳德更多的细节,结果怀里的人已经闭上了眼睛,没了气息。
“哥!”
卡琳娜颤抖着手去探少年的鼻息,什么也没感觉到后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了草地上。
克劳德死了,卡琳娜悲痛欲绝。
阿洛又走了。
这一堆烂摊子都留给了你。
麻了。
这一切怎么和你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在你的计划里应该是阿洛见到克劳德后,前者因为对方送了你衣裙对对方心生不爽,后者也因为同样的理由,对他百般挑剔。
两人相看两厌,却又维持着体面互相试探和交锋,最终不欢而散。
然后你又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问他对克劳德的印象如何,相处如何,以阿洛的性子心下再对少年不喜也会客套一番说“不错,还好”之类的回答,你再表示认同,并且傻白甜地夸赞克劳德的确是一个温柔又英俊的好人,和其他仗势欺人,眼高于顶的贵族少爷完全不同。
阿洛听后必然不开心,他如今对自己的容貌那么敏感,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甚至以为你对克劳德有好感。
到时候他能不自卑,能不妒忌,能不生出阴暗面和占有欲吗?那神器能不黑吗?
然而理想很丰满,实际实在不遂人愿。
怎么好端端的雄竞修罗场,怎么搞成了一桩血腥情杀案呢?
明明这是你的幻境,这一切应该尽在你的掌控之中才对啊!
“啊啊啊啊——”
正在你恍惚为何这事情如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的发展的时候,一旁的卡琳娜突然痛喊出声。
少女红着眼睛,目眦欲裂,一把抓住弓箭撑着地面慢慢站了起来。
“我要杀了他为我哥哥报仇雪恨!”
“?!”
不是姐,你这时候就不要跟着添如乱了好吗!
你这下是彻底抓狂了,见卡琳娜恶狠狠放了狠话后二话不说,把腿就往刚才阿洛离开的方向追去,你也赶紧放下克劳德跟上去。
只是卡琳娜的身体素质实在太好了,速度也快,你追了许久别说追上了,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等到你筋疲力尽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慢慢消失在夜色中的庄园后才想起自己哪里用得着追,在这里你一步千里都可以。
于是你闭上眼去感知,在感知到了少年所在的方位后,眨眼工夫便瞬身到了阿洛身后三四步位置。
阿洛此时思绪纷乱,并没有留意到你的到来,你三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阿洛!”
他一愣,回头看到你后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你先一步道:“有什么话之后再说,赶紧跟我走,卡琳娜要追上来了!”
你,阿洛,还有卡琳娜是幻境里唯三的真实存在,因此要是被卡琳娜追上来了,她的箭是真的能伤到阿洛。
这也是为什么你这么慌张。
你拽着阿洛着急忙慌往前跑,少年下意识想要往后面看。
“别往后看!跟我走就对了!”
夜色暗沉,夜风呼啸,周遭的树木和村落都在以快到只能看到残影的速度往后退去。
你操纵着幻境,为防止少年发现端倪你制止他往后看。
天地万物似乎都被你们抛却在了身后,唯有皎洁无暇的月亮一直在你们头顶高悬。
月华把你周身镀上一层浅淡的银边,你的头发如绸缎一样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太阳花的香气随着擦过他面颊的头发萦绕在鼻翼之间。
阿洛喉结滚了滚,觉得世界在这一瞬都安静了下来。
天地间好像只有你们两个,他看向你,黑色的眸子深邃如夜。
在看到你的时候他有很多想问的,想说的,可现在,他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克劳德和他,你最终还是选择了他。
阿洛掰开了你的手,你以为他在因为之前自己随口应和克劳德的话的事情耿耿于怀。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一点轻重缓急都不分?
你有些生气,结果下一秒阿洛紧紧牵住了你的手。
你错愕回头。
阿洛将你的手贴在他的面颊,一瞬不移注视着你,眼底是从没有过的灼热。
阿洛有些不对劲。
可目前情况紧急,你也没时间多想,见他乖乖配合也喜闻乐见。
你带着他以一步百米的速度往前飞奔,等确定卡琳娜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后才停了下来。
你的体能实在差得没边,八百米测试跑出十二分钟都是基操,在解除了危险后你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松开,整个人累得跟狗似的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想要擦额头上的汗,但阿洛却没有松手的打算,你也没太介意,准备用空着的左手去擦,他抢先一步用衣袖帮你擦干净了。
你顿了顿,抬眸看向了少年。
刚才忙着逃命阿洛安静了一路很正常,可现在他也依旧保持沉默,这就有些反常了。
“……阿洛,对于刚才的事情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吗?或者没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阿洛没有立刻回答你,在擦干净你额头的汗后又往下仔细擦拭着你鼻尖沁出的汗珠,然后将你略微凌乱的头发给别在耳后了才摇了摇头道:“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捏了捏你的手,
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
“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些人和事都不重要。”
你终于发现阿洛有哪里不对劲了。
如果说以前的阿洛的眼中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一样不分贵贱高低,同时也一样微不足道,那么现在则完全相反。
他的眼中除了你看不见任何人了。
神是不能有偏爱的,身为光明神的半身同样如此,但现在,你成为了他唯一的例外。
——他对你动心了,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这意味着你的目的马上就要达成了。
不可否认你是开心的,可在对上他那过分灼热和偏执的眼神,你心里不由得升腾出了一股悚然感。
克劳德是幻境都不受控成那样了,眼前的阿洛是真实的,万一你玩脱了出了什么岔子……
你咽了咽口水,脊背都有些发凉。
“莉莉?”
“没,没什么。”
你压下心慌,阿洛知道克劳德的死亡是假的,但你不知道,你如今的人设可是一个失忆傻白甜,你不能ooC。
你没有顺着他就这样轻易揭过这件事,一脸严肃道:“阿洛,那是一条人命,人命关天,你怎么能这样轻慢?”
你组织了下语言,调整了下表情,表现得既沉重又痛心。
“我知道这件事肯定有蹊跷,你和克劳德少爷只有一面之缘,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克劳德少爷今日叫你过去还是为了帮你治病,你……”
“希尔顿。”
“什么?”
阿洛纠正道:“你和他也只有一面之缘,你要叫也应该叫他的姓,而不是名。”
你嘴角抽搐了下,“这是重点吗?”
阿洛:“嗯。”
“……”
你深吸了一口气,妥协道:“行,希尔顿少爷就希尔顿少爷。对了,我刚说到哪里了?”
阿洛不是很想听你提克劳德,闷闷提醒道:“你说他要给我治病。”
“对,你们一无仇,他还要帮你治病,所以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也没有理由对他动手的。”
说到这里你补充解释道:“当时我说什么相信他也是看他伤的太重,随口安抚他而已。你和他孰亲孰远?我自然不可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的。”
阿洛静静听你说完,然后道:“有理由的。他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这不是病是诅咒,我不想让你知道所以对他杀人灭口。不是吗?”
你眼皮一跳,当时你的注意力全在重伤的克劳德身上了,并不知道阿洛什么时候过来的,以为他只听到了你安抚克劳德的那句,没想到他连对方栽赃他的那番话也听见了。
这就有些麻烦了,你得重新找说辞应对。
要不就说你相信他,认为克劳德说的是一派胡言,他只是生病了才不是被诅咒了?
可是这样的话那克劳德的死算什么?算他倒霉吗?
谁家好人为了一派胡言栽赃嫁祸别人还搭上自己的性命的?这不脑子有病吗?
但要改口否认那就更打脸了,毕竟你刚才才说了相信他,而且这个回答阿洛的好感度肯定骤然暴跌。
所以说相信太假,说不信也不行。
正在你头脑风暴,飞速思考着应该如何应答,化解这场危机的时候,你瞥见了他的眼睛。
黑曜石的眸子如死水一样静默无波,和之前不可直视的金眸不同,现在的阿洛一旦和他目光对上便如同漩涡一样让人深陷其中,难以挪开。
如果你真是没有记忆的话或许真的会迷失在这片深邃的眉眼里,幸好,幸好。
但这点儿侥幸也就一瞬,因为你捕捉到了少年眼底一闪而逝的暗色。
他是在观察你对他的态度!
刚才那番话的重点不是在问你你是相信克劳德还是相信他,而是直白地告诉你他身上的黑斑不是病是诅咒。
他在试探你,想看看你到底如何看他。
是厌恶,远离,还是一如既往。
态度二选一,这看上去很好选择,既然你想要博取他的好感,自然不可能排斥他。
你也差点儿真的以常规想法去应对。
可那样的话就太假了。
你至今以来身上最吸引阿洛的是什么,是你伪装出来的纯粹。
就像一张白纸染上了一点墨迹,反而更加醒目,若是一点虚假掺杂进去,那所谓的纯粹也就不再。
好险,差点儿就把路走岔,功亏一篑了。
你瞳孔一缩,难以置信看着他,“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真的……不,不可能,你要是真的是被诅咒了为什么我靠近你没事?不是都说诅咒是不祥的,是会传染的吗?”
阿洛紧紧盯着你,不错过你脸上一丝一毫情绪的变化。
“因为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手从牵着到十指紧扣,被诅咒渗透的黑色肌肤似缠绕上的黑影,包裹着,你让你逃离。
“诅咒只有心中有瑕的人才会被沾染上,你的内心纯粹无垢,所以固若金汤。”
这话既是在解释,也同样承认了他心中并不是那般圣洁完美。
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出现的情况。
若是他只是单纯的阿洛,他可能会死鸭子嘴硬,咬死自己是被恶人构陷而非是自己的问题。
因为他代表的不是个体,他是光明神的半身,他要是心有瑕疵,是会给选择了他的光明神蒙羞的。
可现在他一反常态的如此坦然地告诉你——有问题的是他。
这让你有些措手不及。
他难道不在意洛迦的颜面了吗?在他眼中你的重要性高于洛迦了?
不,你不那么认为。
光明神是阿洛的信仰,你只是个和他认识不过小半年的人,不可能取代得了洛迦在他心中的地位。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其实你也不是真的全然觉察不到他的想法,他是在尝试把自己不堪的一面,从外到内完全暴露在你的面前。
说是坦诚,更准确来说是狡猾。
但有一点很明确,他很在意你的态度,或许其在意程度远比不上洛迦,可你想,除了洛迦,你是他唯一能袒露一切的存在。
他并不那么信任你,不然握住你的手也不会不安地越收越紧,生怕你害怕地挣脱,也不会一直直勾勾盯着你的眼睛,生怕从里面看到一丝一毫的厌恶。
——他却把自己的不堪告诉了你。
这不是信任,而是祈求。
祈求你不要厌憎他,不要离开他。
也等同于他把可能会被伤害的权利交给了你。
读出了他这一举动下的意图后,你反而没那么紧张了。
因为这一次在你们之间,你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迎合讨好,现在,是你彻底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
你起伏汹涌的情绪慢慢的归于平静,你用没有平仄温度的声线质问他。
“为什么会被诅咒?”
阿洛确认你没有害怕和嫌恶,心头涌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以至于握着你的手都在颤抖。
他呼吸加重了一分,“我不知道,我没有以前的记忆,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被邪神诅咒了。”
“你也真切感觉到过,那真的是很恶毒的诅咒,我想,我以前或许真的是什
么十恶不赦的恶人。”
阿洛的语气听着很不安无措,可他的眼睛越发灼热,那种从脊椎蔓延到头皮的战栗感在他心脏,血液,每一个细胞里叫嚣着。
不要再抱有侥幸了,不要再为我找借口了,诅咒既然找上了我,那我就不可能是什么无垢的圣人。
我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纯善可怜,我肮脏且不堪,污秽且丑陋。
即使这样你依旧会接受我吗,还是会推开我?
阿洛觉得身体里有两股情绪在冲击,撕扯着他,他被生生分成了两半,一半卑微着祈求着你的宽恕,另一半绝望着等待着你的宣判。
阿洛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身体乃至灵魂都在发烫,你没有降下审判之前,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他备受煎熬。
可他又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无论是极致的救赎还是极致的摧残,都给予他灭顶的快/感。
他都坦然接受,甘之如饴。
阿洛不明白自己的异常,可你知道,他无法接受自己这副样子,在极端的压抑和自我厌弃之中,负面情绪达到了不可承受的程度下的求救。
他在向你求救。
也就是说,你的一句话就可以让其生,更让其死。
“你……”
一出声,不光是你,阿洛也被你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给惊到了。
这不是因为你感到多震惊,相反的,你也有了和少年此刻一样兴奋到灵魂震颤的感受。
你害怕自己再次失态,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只是为了让你保持冷静,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于阿洛而言像是坚定地回应。
他眼中迸发出了狂喜,下一秒,你又生生把他从炙热中摁回了冰冷的池水之中。
“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请允许我用这样粗俗不堪的比喻来形容,但事实就是如此。就像神明的赐福只会降临到纯洁善良的人身上,邪恶的诅咒也只会降落到恶毒的人身上。”
阿洛身子一僵,你没有顾忌他的感受,继续说道:“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这我相信,只是这并不代表你以前做的恶事可以随着失去的记忆一样一笔勾销。如果你是罪恶的,那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乃至未来,你的灵魂都被留下了罪恶的印记,这是无法更改的。”
系统在告诉你阿洛身上留有邪神的诅咒的时候,你惊讶之余心底有一种隐秘的快感,一种高岭之花原来也会染上污浊的快感。
只是你知道,阿洛既然是圣子,而且还是最圣洁的光明神的半身,在品行上是绝对不可能有污点的。
这一点阿洛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现在被诅咒侵蚀的阿洛却迷失了,他开始变得自厌,变得自我怀疑,变得不坚定了。
你故意用他过去空白的记忆来误导他,误导光明神也是被他蒙蔽了,如今诅咒生效了,他的罪行才浮出水面,无处可藏。
那最为光明圣洁的神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他呢?
——会被厌弃。
阿洛是洛迦的半身,被自己的神明抛弃,他便什么也不是。
他眼眸震颤,慌乱又麻木地看向你。
他现在只有你了。
你想要给他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见阿洛意会到了你的言下之意,你强压着自己快要忍不住上翘的唇角,用谴责又失望的眼神注视着他。
“阿洛,现在你还要逃吗?在犯下了这样的罪孽之后,还要再一错再错下去吗?”
阿洛的意识变得混沌,一直以来进入幻境的清明也在诅咒的影响,他自我的怀疑,以及你的暗示,让他开始迷失,开始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你杀了克劳德,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和不安吗?”
“是的,是我,是我失手杀了他。”
他的眼神有些失焦,承认了他的罪行。
阿洛看向你,墨玉般的眸子里再没有了粲然的耀金。
“莉莉,你说得对,我不能逃避,我该回去赎罪。”
他说着松开了手,转身要折返,而你拦住了他。
“不要回去。”
你抓住他的手,眼眶发红。
“你这样回去的话卡琳娜会杀了你的。”
阿洛张了张嘴,喉咙发出的声音干涩,“可是我不去赎罪的话你会讨厌我的,会像神祇一样厌弃我的,我不要那样。我宁愿死也不要被你讨厌。我……”
“我只有你了莉莉。”
“是啊,你只有我了。”
你喃喃重复了这一句,然后朝他伸出了手。
阿洛低下了头,让你抚摸他的脸,那双蜜色的眸子在月夜下格外缱绻动人。
你深深望着他,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脸,像是要把他烙印在灵魂里。
你该放他走的,可那尽头是死亡。
你颤抖着手,踮起脚将额头抵上了他的额头,近在咫尺到连你们的睫羽都在交织。
许久,你做出了一个艰难而痛苦的决定。
你违背了你的本心,摒弃了你的公正和原则。
“不,我不要你死,我要带你走。”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万劫不复
有什么能比一个纯粹善良的人为了你违背本心, 摒弃原则还要让人心动呢?
这是你为阿洛量身定制的救赎剧本。
你没有一开始草率而轻易地相信他,更没有冷血地无视生命,无条件站在他那边。
你是在饱受内心的煎熬做出的这样痛苦到没有后路的决定, 你为他从善的河流中跨过去,选择了恶的那一边。
在说出要带他走的那一刻, 你成了他的从犯。
阿洛脸上的震惊和欣喜交织在一起,胸口的情绪如海向他倾覆过来,让他喘不上气。
他紧紧抱住你, 将脸埋在了你的颈窝, 喷洒出的气息湿热滚烫。
他在颤抖, 紧接着你感觉到了气息更加灼热的液体砸在了你的皮肤。
“你哭了?”
“……没有。”
撒谎, 声音都哽咽了。
你任由他抱着,像是抱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样雀跃和珍视。
真是感人肺腑, 男默女泪的一幕。
而你却在煞风景地查看神器。
之前只是匕首前端和中间部分黑了,现在只剩下靠近把手的那一点了。
不是,都这样了怎么还差一点?
你这个剧本如此天衣无缝,极致救赎, 这样王炸一样的存在,为什么还差一点?
你都准备好捅刀子了好吗?!
阿洛抱着你的力道越来越紧, 似要把你给嵌入身体里,在你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离开前他还用脸轻蹭了下你的颈窝。
“莉莉,谢谢你。但是你不能跟我走。”
他眼睫湿漉漉的, 原本清冷的声线带着一点鼻音,变得像绵羊一样软糯。
“哦, 为什么?”
因为发现并没有大功告成的你心情变得没那么美丽了,以至于你一下子没管理好你的表情。
看到少年错愕的神情,你忙摆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夹着声音重新问道:“为什么?你嫌弃我是累赘吗?”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你?”
阿洛急忙否认,咬着嘴唇道:“我才是你的累赘才对。你救了我,收留了我,即使在知道我是被诅咒了也依旧不嫌弃我,你那么好,那么善良,可我不能够恬不知耻又心安理得地接受你的好。”
你听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你还是选择回去认罪,以命偿命?”
阿洛点头,“我不能连累你。”
嚯,这还像点样子。
你对少年的决定表示欣慰,可你不能让他这么回去。
克劳德是假的,但卡琳娜是真的啊,她的箭下去他是真的会死——这个死不是真的死亡,而是他的灵魂会被驱逐出幻境。
阿洛没了神力,出去了是没办法再进来的,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用。
刚才还以为这一下能一击必杀,所以你的这个剧本是怎么狗血怎么狠怎么来,没给这个双向奔赴,亡命天涯的结局留下什么退路。
最主要的是你想再次把克劳德结局更改,让他死而复活的时候,却发现你操纵幻境的能力对克劳德不起作用。
不然你也不会把话说得那么死。
你想这可能是因为卡琳娜的关系吧,这里出现的克劳德也有一部分在她的记忆影响,这才会出现对他能力失效的情况。
阿洛是铁了心要离开,之前你有多自得他对你的在意,现在就有多头疼了。
你得想个办法阻止他,一个比连累你更让他无法置之不顾的办法。
可是什么办法能比不把你置身于危险之中更让他动容的呢?
“莉莉。”
在你脑子疯狂运转得都快急得冒烟的时候,少年轻唤了你的名字。
你反应慢了半拍,两片微凉贴上了你的额头。
虔诚的带着轻微的颤抖,一触即分。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会永远铭记你,感谢你,直到生命的尽头。同时也请原谅我之前对你高高在上且不自知的傲慢,和自以为是的施恩。或许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因为什么而道歉,毕竟你并没有之前的记忆。我只是想对你说,我现在终于理解你为什么会害怕我,那支箭为什么会射向我了。”
“我不该,也不会再把你当成单纯神明青睐的信徒了,你不是谁的女仆,谁的信徒,谁的附庸,你只是你自己,只是我,我……”
阿洛深吸了一口气,才把最后没说完的话说出口。
“我最爱的挚友。”
他鼓起勇气做了这样一番真情告白后,毅然决然转身准备回去赴死。
你人傻了。
最爱的……挚友?
哈?所以敢情你折腾了这么久,演了这么久的戏,感动天感动地,最终达成的成就竟然是挚友吗?
这对你这个攻略达人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怪不得最后还差那么一点儿呢,敢情他压根就没往男女之情那方面去想!
去你爹的挚友!谁要跟你当挚友!
你气得差点儿破口大骂,火上浇油的是阿洛给你窜出一团火气后拍拍屁/股就要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不许走!”
你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把人给狠狠拽了回来。
阿洛被你这猝不及防一拽,差点儿左脚踩右脚给摔到地上。
“莉莉?”
你咬牙切齿道:“你把我当什么?朋友?哈?我给你做了那么多,你一个朋友就把我给打发了?我告诉你阿洛,这不能够!”
阿洛从没有见过你这样生气,吓得声音都小了。
“你,你不愿意做我的朋友吗?也是,我还没问你同不同意呢,对不起,我这样的擅作主张……”
“这是重点吗!”
他噤了声,被你吼得连呼吸屏住了。
不对,他搞错了重点也就算了,怎么你也跟着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现在是纠结朋友不朋友的事情吗?当务之急是要找理由把他彻底留下来,不让他回去送死!
你反复深呼吸,勉强稳住了情绪。
“既然你当我是朋友的话,你就不能抛下我一走了之。而且我赶在卡琳娜来之前给你通风报信,我就已经是你的从犯了,你就算回去了我也落不到什么好。与其这样不如我们一起逃离,找一个谁都不知道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和你……一起?”
你点头,“对,就我们两。”
阿洛喉结滚了滚,那种莫名的灼热感和干涩感又出现了。
这是个很诱人的提议,他心动了。
可他在对上你的眼睛时那股蠢蠢欲动的情绪又被他给生生按捺住了。
你的眼睛依旧那么清澈纯净,你不应该为了他沾染和背负上不该你承受的脏污与罪孽。
“不……?!”
阿洛刚吐出一个“不”字,目光触及到什么后后脸色大变,反抓住了你的手查看。
随即慌忙松开,甚至惊恐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怎么会……”
他瞳孔震颤着看着你的手,脚步虚浮着踉跄着栽倒在了草地。
你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发现你的手从手指开始往上,到手背临近手腕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蔓延上了如墨点一样的斑块,密密麻麻,隐隐还有扩大的趋势。
是诅咒。
一直没有传染到你身上的诅咒这一刻开始朝你侵蚀。
这是你找到的让阿洛留下来的最好方式。
之前你之所以无论如何跟阿洛接触都没有任何影响,是因为你有一颗纯粹无垢的赤子之心。
可现在这颗心偏了,不再公正,为他打破了原则。
心有了破绽,有了裂缝,变得不再百毒不侵,百咒不入了。
阿洛不会知道这是你通过幻境操纵的,更不会知道你之前没被诅咒侵蚀并不是因为什么你有多纯粹多善良。
诅咒只会对本性纯粹的人不见效,而纯粹除了纯善,还有一种……是纯粹的恶。
当然,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没有恶到极致到诅咒都奈何不了你的程度,但厄克斯是。
作为被厄克斯给烙印的信徒,怎么不算另一种纯恶呢?
这才是真相。
你掩藏住眼底的情绪,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脸上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而恐慌。
“我……我这是也被诅咒了吗?”
你嗫嚅着嘴唇,用另一只手去小心碰触着被侵蚀的皮肤,下一秒,指尖也迅速染上了鸦黑。
“阿洛,我……为什么我会被诅咒?你不是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会被传染的吗?”
阿洛对上你无助又惊恐的眼神,想要回答,想要像你之前在他不安的时候那样安抚你。
于是他试着张嘴,可是脖子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扼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吸入肺腑的空气稀薄,更似刀片,割破他的咽喉,五脏,连同血管。
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倒流。
是他,是他害了你,让你的心生出了瑕疵,所以诅咒才见缝插针侵蚀了你。
“阿洛,我……”
巨大的恐惧席卷着你,你哽咽着,好几次才将破碎的字句顺利脱口问出。
“我,我会死吗?”
阿洛找回了一点力气,起身想要抱住你,可他周身遍布的诅咒让他不敢妄动。
你却上前一把扑在了他怀里。
“呜呜,阿洛,我会死吗?我会和你一样被邪神诅咒,灵魂堕入终焉,我们会一起,一起万劫不复吗?”
你紧紧抱着他,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砸在了他的身上,浸透了他的衣服。
你颤抖着,手脚都冰凉,无论你之前表现得再镇定无畏,在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你还是害怕了。
“我,我不想死……也不想你死。”
阿洛现在完全想不起要回去以命偿命的事情了,他脑子很乱,乱的除了你想不到任何人和事。
等好不容易从巨大的冲击里找回一点理智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回抱住了你。
他那头原本银白的长发变成了他最厌恶的黑色,此时垂落在你的圆润的肩头,将你你浅棕色的头发,乃至整个人都覆盖着,笼罩在他的怀里。
阿洛眼眸微动,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低下头,把脸试探着,小心翼翼埋在你的发间细细嗅着上面太阳花的味道,还有被他沾染上的类似灰烬一样的气息。
阿洛觉得自己很混账,在你如此绝望痛苦的时候,他心底反倒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餍足。
以前他因为诅咒,避讳着你的触碰,担心着你的厌恶。
可现在,你和他一样了。
甚至在你问出那番话的时候,他竟然卑劣地想要应答
——好啊,我们就一起万劫不复吧。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嫉妒
阿洛被自己这一闪而过的念头给惊到了, 他怎么可以能这样想?
他已经这副样子了,难道还要把你给拉下水吗?
这和格雷那种恶毒的邪教徒有何区别?
你抱着阿洛假哭了一会儿,见差不多了才装作收敛了情绪, 慢慢松开了他。
你仰着头看他,哭红得眼睛像兔子一样, 湿漉漉的,连鼻尖也透着红。
“你,你还要回去吗?要是你还是执意要回去认罪的话那就带上我一起吧。”
你吸了吸鼻子, 视野又开始模糊。
“反正我是也被诅咒了, 你或许不知道, 我们村子世代受光明神庇佑, 我们也世代都是光明神的信徒,我现在被邪神诅咒了无异于被邪神标记, 这是叛神,我,我要是回去了被村子里的人发现身染
诅咒我也会死的,我见过他们处置叛神之人的手段, 被火烧,被水淹……”
说到这里你身子不由得颤抖着, 咬着嘴唇哽咽道:“与其因为背负叛神的污名死去,我宁愿以从犯的罪名跟你回去,被卡琳娜用箭射杀, 或者是被判决死刑,只要是和你一起, 无论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不会的。”
阿洛捧着你的脸,指腹轻轻擦试着你的眼泪,一字一顿坚定承诺。
“我不会让你死的。”
之前阿洛之所以选择回去认罪是不想连累你, 现在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为了你。
他不想让你死,同样的他也不会回去送死,他要保护你,更要为你解除这个该死的诅咒。
阿洛还想安抚你几句,身后隐隐有窸窸窣窣,像是脚踩草叶的动静。
“有人追来了,应该是卡琳娜。”
他压低声音对你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你猛地捂住嘴,挂着泪珠的眼睛害怕地看向他。
阿洛被你看得心痒痒,弯腰一把把你一个公主抱了起来,然后收敛着气息带着你离开了。
少年的胸膛温热且宽阔,黑色的长发垂落在你眉眼,似蒙上了一层纱幔般,有了这份遮掩,你这才没有伪装的隔着发丝之间去窥看他的神情。
你以为他会很慌乱很不安,可是没有,他的眉眼意外的平静。
他全身肌肤都被黑色的诅咒给覆盖,换作寻常人这副样子别说看到神情了,可能连脸都看不清了,但阿洛不一样,他的五官依旧深邃精致,除了皮肤变黑了,他的颜值并没有太大的折损。
从这个角度你能清楚看到他流畅漂亮的下颌线,然后再往上,他的唇角微抿着,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紧跟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你有些害怕从他怀里掉下去,于是你也没多想抬起手臂圈住了他的脖颈。
阿洛被你这样一圈脚步停滞了一瞬,随即把你整个人颠了下,你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给弄得惊呼一声。
也是随着这个动作,他的头发从你面上拨开,你惊愕地看到了他的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
他在笑。
或许阿洛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他抱着你,耳畔风声烈烈,两旁树影绰约,头顶的月亮皎洁无瑕。
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你们两人,而你们在逃亡。
这家伙,莫不是疯了吧?
你无法理解他这时候在高兴个什么劲儿,难不成人可以乐极生悲,也可以悲极生乐吗?
眼看着阿洛越跑越快,越跑越远,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似乎有一种想要抱着你跑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的错觉。
你忍无可忍,出声提醒道:“阿洛,别跑了,卡琳娜已经追不上了。”
阿洛听话的没再极速飞奔了,他边抱着你边走,跑了这么久竟然连呼吸都没有乱。
你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说道:“我好困,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
“好。”
阿洛刚才只顾着抱着你跑了,根本没有辨别方向,现在才开始找村子所在的位置。
你注意到了,忙道:“卡琳娜知道我住在哪里,我们回去就是自投罗网,我们这几天先在外面找个地方安置下,等风头过了我们再回去。”
“好。”
你发现他又往村子相反的方向走,有些无语道:“你好什么好?那边继续走,到了尽头就是悬崖了。”
阿洛对这边并不熟悉,尴尬地站在原地,“那,那我该走哪里?”
这也是你在思考的。
往回走会碰上卡琳娜,又不能回村子,那边又是死路,如今剩下的就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你思考了会儿,叹了口气道:“只能去树林里躲一阵子了。”
好在这些天你为了维持人设,每天都会去林子里转悠,所以对那里面也算熟悉,不至于进去了就两眼一抹黑打不到方向。
进入树林,你指挥着阿洛往南边走。
“对,就是那边,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可以在那里将就休息一晚上。”
因为受了诅咒,阿洛之前到了晚上不能视物的毛病反而好了,甚至现在视力反而比在白日还要清楚。
阿洛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山洞。
他把你放到一块干净的地方后,又去外面捡了些枯枝枯叶进来。
夜里本来就更深露重,林子里水汽更重,阿洛捡的这些柴已经挺干燥了,可难免还是有点湿润,生火费了好大劲儿才成功。
“咳咳,莉莉,火,咳咳,火生好了,夜里冷,你过来烤烤火吧。”
他被呛得不轻,咳嗽得眼泪都出来了,也得亏他现在皮肤黑,不然的话脸上被烟灰左一块右一块染上的脏污就一目了然了。
想到那滑稽的模样你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莫名:“莉莉?”
你压下嘴角,摇头道:“没事,就是想起了高兴的事。”
怕阿洛追问,你朝着他伸出手臂。
“我没力气,估计是因为诅咒的影响,你能不能抱我过去。”
阿洛一听,二话不说就把你小心翼翼抱到了火堆旁,随即蜷缩着身子生怕挤到你,坐在你身旁担忧询问:“你很不舒服吗?除了没力气之外身体有没有哪里疼?有的话我看看,我……”
“你别那么紧张,我没事。”
你抱着膝盖,火光把你脸上的绒毛都照得一清二楚。
阿洛听到你说没事半信半疑,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没从你脸上看到什么隐忍的痛色后才松了口气。
“那你饿不饿?”
他说着将一串果子递了过来,红彤彤的果子一颗只有枣子大小,约莫一共有六七个,簇拥在一起格外鲜艳可爱。
“这是我刚才去外面捡柴的时候顺道找的果子,我尝了一颗挺甜的,你要是饿了可以吃几颗垫垫肚子,等明天天亮了我再去给你猎几只野兔给你烤肉吃。”
你有些诧异地看了阿洛一眼,“你要给我猎兔子吃?”
阿洛点头,问道:“还是谁你更喜欢吃鱼?我给你抓鱼也可以,前面正好有一条小溪。”
“啊,不,不是,我不挑,我都可以。”
你太惊讶了,因为阿洛很讨厌血腥和脏污,这可能是所有光明神神眷的共同点。
这段时间阿洛在家里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他什么都做的很好,唯独在做饭上只会煮粥,你买回来肉他碰都不会碰一下,所以家里的荤菜一般都是你在处理。
你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即使这里是幻境你也不想委屈你的舌头。
而阿洛则完全相反,他对食物没什么要求,甚至于要不是因为他现在被诅咒没了神力,必须要通过食物来摄取能量的话,他是完全可以做到不吃饭的。
可他吃饭也只吃素菜,闻到荤腥的味道都会恶心反胃。
起初你对此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荤菜一天三顿照样做,他吃他的,你吃的你的,互不干涉,你可不想因为他而委屈自己。
直到有一次你做了一锅羊肉汤,刚端上来还没喝上一口,他就给吐了。
自那之后你就把一天三顿吃肉减成一天一顿,饶是你都做出了如此让步,阿洛也还是会时不时吐上一回,连胆汁都能吐出来,让你防不胜防。
呕吐和吃饭联系在了一起,这让你实在没了多少胃口,慢慢的,你也就很少再做荤菜了。
现在听到阿洛说要主动给你猎兔子,还要亲自给你烤肉,你不
惊讶才怪。
看来这最爱挚友的头衔也还是有点好处的,竟然连他平日最厌恶的荤腥都能忍了。
今天这么一天折腾下去你是真的有些累了,你啃了两颗果子后想回去继续躺着,阿洛先一步把你捞在了怀里。
“那里离火太远了晚上睡觉会冷,而且也硌得慌,我抱着你睡会舒服点。”
哟呵,自从这最爱挚友的成就达成后,这情商也飞速提升了啊。
“好啊,不过比起抱着我更喜欢这样睡。”
你从他的怀里挣开,然后躺在了他的腿上。
你是平躺着的,明明是仰视的角度,可阿洛被你这样看着,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局促和紧张。
阿洛不大敢直视你的眼睛,微微偏头看向山洞外面,漆黑的夜色中每一片叶子被吹拂的弧度他都一览无遗。
他渐渐习惯了黑夜,也在渐渐远离了光明。
这种不受控制的堕落让他心头沉闷。
你发现他的目光从你身上移开了,这让你不是很开心。
你皱了皱眉,想把他的注意力拉回来,于是你也跟着他的视线一起望向外面,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肉眼可见得变得落寞黯然。
你的异样被阿洛发现了,他柔声关切问你,“怎么了?怎么突然愁眉不展的?”
你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在想克劳德……”
你感到少年大腿肌肉紧绷了下,唇角坏心眼地勾了下,稍纵即逝,又显露出伤心的模样。
“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要不是因为我……”
后面的话你没有再说下去,但阿洛看出你是因为顾忌他的感受。
阿洛之前意识很混乱,加上你又染上了诅咒,脑子一时之间将真实和虚假混淆了,被你引导的当真误以为自己失手杀了克劳德,如今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他才渐渐恢复了清明。
他想起了自己是被克劳德给摆了一道的栽赃嫁祸,听到你提起对方脸色肉眼可见难看。
不过仔细一想也算因祸得福,毕竟克劳德用命去做的赌注输得很彻底,你最终在他们之间选择了他。
一个见不了光的邪神罢了,靠着那张还算能入眼的皮相迷惑了你,要是真的暴露了真面目你怎么可能还会多看他一眼?
阿洛本来也是这样想的,但你连他都接受了,他反而不大确定了。
一想到你也会像接纳他一样,虽那个肮脏的邪神温柔以待,他就烦躁得厉害。
阿洛从没有这样厌恶过一个人,以至于即使回想起了当时的“意外”只是克劳德自导自演,到现在他是真的想杀了那个碍眼的家伙。
你不是没有眼力见,为了惩罚他先前对你的无视,也为了把最后一点黑色染上,你故意挑起他的嫉妒。
“要是我没带你去庄园就好了。”
你这么说着,侧身抱着他的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了他的腰腹低声啜泣。
“都怪我,害了他也害了你。”
阿洛干燥宽大的手掌覆上你的肩头,把你更紧地摁在怀里。
“不是你的错,这和你无关,都是那家伙的错……”
“不是的,克劳德少爷是好人,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他,呜呜……”
你听到一半眼皮一跳,意识到他想起来了,哭着打断了他的话。
阿洛见自己的安抚不仅没起作用,反而适得其反,也就闭了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薄唇紧抿着,眼里翻涌着从未有过的憎恶和戾气。
克劳德,又是克劳德。
他发现好像每一次你都是因为对方在哭泣,在被克劳德当成礼物随手送给伊丽莎白的时候,也是这样难过的哭着祈求他的收留。
这一次又是为了他的“死”而落泪。
之前也就算了,阿洛可以看作是主仆之情,你本身就是一个忠诚感恩的人,如今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个克劳德于你不过就是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为什么他死了你还会那么伤心?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遭了,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阿洛忙捂住嘴,可已经来不及了,你红着眼睛抬头错愕看向他。
这样的话太过冷血,你为什么伤心不是很好理解吗?一条人命,在你看来一条间接被你害死的人命,无论陌生与否,只要有点良知的人都会觉得愧疚和伤心。
更何况从你的角度里,你并不知道克劳德是假死,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更何况你那么善良。
阿洛懊恼自己的失态,咬着下唇道:“抱歉,我只是……”
“没关系,我明白你的意思。”
你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瓮声瓮气,又软软糯糯,白皙的脸上泛着哭过的潮红,像他采的那串果子一样漂亮。
可你接下来说的话就不那么美丽了。
“你是觉得是他不好,要是他对你的诅咒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你也不会害怕暴露失控把他推下来对不对?可是阿洛,你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克劳德少爷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是担心我而已。”
你的声音越发含糊,眼泪簌簌往下落。
“他担心我被你蒙骗,担心你是利用我,甚至会对我做出不好的事情。他那么好的人,我,我却害了他。要是,要是可以的话,呜呜,我真想……”
你后面那几个字说得很破碎,几乎都已经淹没在哭声里了,但阿洛还是听到了。
——要是可以的话,我真想替他死。
阿洛很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你的表情是认真的,要是真的能时间倒流你真的会那样做。
这一瞬间,你在他和克劳德之间选择了他的窃喜和自得荡然无存。
你是选择了他,可你却宁愿为了克劳德去死。
阿洛心底既妒忌又害怕,因为这世上是真的有以命换命的秘术,即使那个克劳德没有真的死亡,他也害怕你真的会那样做。
“我听说人死了灵魂会去终焉,你说我一直往北走,走到终焉是不是还能见到克劳德。见到他后我想跟他道歉,要是可以一命换一命复活他的话我就把命给他,要是不可以的话我就留下来陪他好了。他那样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在那里没人照顾,肯定很不好过的。”
你觉得这是个赎罪的好办法,仰着头高兴问他,“阿洛,你说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阿洛失控着对你吼道,你吓得脸色一白。
“阿洛,你,你怎么了?”
你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想要起身,他放在你肩头的手如同钢筋一样无法撼动分毫,就这样把你死死摁在腿上动弹不了。
“在这里他对你就是个陌生人,为什么你要为他流泪,要为他去死,甚至还要为了他抛下我?你明明都选择了我了啊!”
你感到额头一热,他低头抵了上来,那双黑眸覆着水汽,啪嗒一声,一滴泪砸在了你的眼中,烫得你呼吸都屏住了。
“莉莉,你明明已经选择了我了啊。”
哦豁,惩罚过头了,都把人给欺负哭了。
你盯着近在咫尺的充满破碎感的俊脸,手指动了动,捧上了他的脸。
“别哭了,我没有说要抛下你。只是我觉得终焉不是个好地方,我不想让你跟我一块儿去那里受苦才没想着带上你一起的,不过你要是想跟我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我们都有罪,留下来侍奉克劳德少爷,给克劳德少爷赎罪也是应该的。”
这个安慰非但没成功给人顺毛,反而让他情绪更激动了。
“他算什么东西也配你侍奉!”
阿洛从和你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你是克劳德的女仆,当时他并没有多在意你在谁身边侍奉这件事,现在他一想到你曾经贴身侍奉过克劳德就如鲠在喉。
他很想告诉你克劳德不是人是邪神,你和他都没有罪,是他在自导自演。
但他知道你不会相信,甚至还会觉得是他为了推脱罪责而信口胡言,会对他更失望。
阿洛头一次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他又恨又恼,尤其是在听到你打探终焉距离这里有多远,需要多久才能抵达后气得堵住了你的嘴。
感觉到有什么贴上来的时候,你和他同时愣住了。
阿洛瞳孔一缩,猛地弹坐起来。
他刚才也不知怎么的,看到你的嘴
唇一张一合的说个不停,牙痒心痒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那样做了。
阿洛气血一下窜上了脸,烫的即使脸上被咒纹覆盖也能看出点儿绯色来。
“我,我……”
他磕绊着想要解释,可一张嘴反而更加提醒着上面曾覆上过的温软触感。
阿洛解释不下去了,哑着声音道歉。
“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怎么突然鬼迷心窍做了那样的事情。”
你也缓了许久,抬起手碰了下自己的嘴唇。
你没有多少羞涩的感觉,就蜻蜓点水的一下,你都没咂摸出什么滋味就结束了。
就是觉得挺恍惚的。
尽管现在少年的身上爬满了咒纹,但在你心中,你对对方的定位一直处于高岭之花,神圣不可侵犯的人设。
这样冰清玉洁的人对你做了这种事情,你能不为所动就怪了。
因为太突然了,所以你也有点懵了,而阿洛更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大气也不敢出。
一时之间山洞里安静得一粒尘土掉在地上都能听到。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洛打破了平静。
“……你生气了吗?”
“啊这倒没有。”
你下意识这么回了句,眼眸转了转,把目光重新落在了他身上。
“就是太突然了,下次别这样了。”
阿洛一愣,还能……有下一次吗?
他没说出来,脸上全写着了。
你被他这纯情的样子给逗笑了,阿洛看着你笑了,也跟着轻勾了下嘴角。
只是很快的,他又将其压平了,抽抽噎噎问道:“那你还要去终焉吗?”
你不动声色找了个隐秘的角度点开神器查看,看到上面依旧还差最后一点儿后,一下子蔫了。
“啧,不去了。”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对调
你刚才演得太逼真, 以至于即使你已经说了不会再去终焉了,阿洛之后又时不时追着你确认了好几次。
最后你实在被问烦了,狠狠瞪了他一眼, 威胁道:“你要是再问我就改变主意了!”
阿洛一下就闭了嘴。
山洞重新安静了下来,你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因为那迟迟没有完全黑下来的神器。
之前还差那么一点或许是阿洛把对你的好感混淆成了友情, 可刚才那情不自禁的一吻却把这一切打破了。
他明白他在做什么吗?你想是明白的。
阿洛再如何清心寡欲,不懂世俗,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吧。
他和那个完全没有常识概念的“洛迦”不同, 阿洛他知道礼义廉耻, 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他是懂那个吻是不该落下的。
现在你只需要戳破这层窗户纸就行了。
只是这么做不代表你的目的就达到了。
你都刺激到那份上了,嫉妒, 占有欲,还有呼之欲出的偏执,这些都是阴暗的负面情绪,比只是所谓的“喜欢”更容易当无垢染上晦暗, 可神器还是差最后那么一点。
这说明光是让他意识到他对你的感情是喜欢是完全不够的,得更深层次的感情才能够把最后一点给填满。
比喜欢更深的是什么?系统最开始让你达成的任务成就就说得很清楚了。
——由于感受到了爱。
是爱。
你得让他彻底爱上你才行。
你有些兴奋, 阿洛现在对你可以说已经是言听计从了,这还只是喜欢,你很难想象到他要是真的爱上你了还能做到什么夸张的程度。
同时你又有些头疼, 这样都不能达成任务成就,那还要怎么做才能达成?
你就这样甜蜜的苦恼着, 躺在少年温暖宽阔的胸膛里沉沉进入了梦乡。
隔天早上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堆松软的甘草堆里,身旁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你一愣,摸了摸旁边, 上面没有一点温度,这说明阿洛早就离开了。
你并不担心他会抛下你离去,你了解他,像他这样品行高洁的人即使对你没有好感,也不可能抛下身中诅咒的你一走了之的。
你猜他应该是出去觅食去了。
果不其然,大约十来分钟后,少年一手拿着用树叶包着的清洗干净的黄的红的的果子,另一只手拎着两条鱼回来了。
鱼已经清理干净了,他的手上还沾着水渍,顺着他冻僵的手指滴滴答答往下滴。
“你醒了?现在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等我烤好鱼了再叫你。”
阿洛一边说着一边将果子轻轻放在你手边,“或者先吃点果子?”
你摇了摇头,然后朝着他招手示意他过来点儿。
阿洛有些为难,“我身上有鱼腥味,而且刚才下水了还有水汽,我……”
“叫你过来就过来,哪儿那么多废话?”
在确认少年对你抱有好感后,你越发对他不客气起来,也越发不掩饰自己的坏脾气。
阿洛怕你生气,只得把鱼放下,局促的在身上擦了擦手,这才走了过来。
“低头。”
他虽然不明白你要做什么,却还是照做。
刚低下头,你突然起身靠近,你的胸口正好对着他,他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眼神都不敢乱瞥分毫。
意料之中的柔软并没有覆上来,在一拳位置停下。
你轻轻拍掉他头上的碎雪,摘掉了上面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草屑。
“真是的,出去一趟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灰扑扑的,跟个小土狗似的。”
阿洛被你比作小土狗也不生气,只觉得羞赧,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怕你醒来没看到我着急或者饿了,所以回来得有些匆忙,没太注意这些,下次我会整理好仪表再进来的。”
你给他拿掉头上的草叶后他并没有立刻抬头,弯着腰,与你保持着微仰视的姿态看着你,那双黑眸温润柔和,像是清晨的第一缕日光。
你被看得心痒痒,又帮他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这么乖啊,那这次就原谅你了。”
阿洛弯了弯眉眼,“那你稍微休息下,我去生火烤鱼。”
你一直在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所以看到了他转身时深吸了一口气,忍着难受伸手去抓那两条鱼。
鱼腥味刺鼻,手中鱼肉粘滑,以及鱼的死状都让阿洛恶心得想吐。
他喉结滚了滚,屏住呼吸去生火,串鱼,然后仔细翻烤着,绷直的下颌和压平的嘴角看上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哎呀,以前你怎么发现这家伙这么可爱?
你支着头欣赏了一会儿,在阿洛眉头皱得快要夹死一只苍蝇的时候,故作担心问道:“阿洛,我记得你好像最讨厌荤腥了,你要是难受的话要不让我来吧?”
说着你就要过去,阿洛忙道:“不用不用,这没什么……唔,没,没什么的。”
他说话的时候那鱼腥味往鼻子里钻,让他差点儿没呕出来。
阿洛压着恶心,勉强朝你笑了笑,“我马上就好了,你能给我递一个果子过来吗?”
“好吧。”
你被转移了注意力,随手拿了个黄色的果子递给他。
他将果汁挤到烤鱼上面,酸甜的滋味在高温中滋滋作响,迸发出更为浓郁的果香,把那鱼腥味压下去了不少。
阿洛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将烤好的鱼递给你。
“给,小心烫。”
你却不接,只眼巴巴看着他。
“怎么了?是我烤的不对吗,除了果子还需要加什么吗?还是说你想要烤得焦一点儿?”
阿洛并不会烤鱼,如何处理鱼和料理鱼全都是你口头教授,他也很聪明,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很完美。
你没有想着鸡蛋里挑骨头为难他,让他重新烤,但你也没有放过他。
你长睫微颤,蜜糖色的眸子闪烁着为难的情绪。
你迟迟不说话,这让阿洛更紧张了。
“莉莉,你有什么直说就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和我之间用不
着顾忌什么的。”
朋友,朋友个屁!谁要当你好朋友?
本身你还有些犹豫的,听到他这么说你那点儿负罪感荡然无存,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阿洛,你可不可以喂我吃啊?我的手好痛,尤其是刚才碰到你的时候。我,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手?
阿洛一愣,忙把你的手小心托起来查看,只一晚上过去,原本只是在手指上的咒纹,如今竟然已经蔓延到了手背,右手更是到了手腕位置。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你的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其实一开始他也发现了,却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天太冷了给冻得,现在火都生了这么久了,你的身体还在瑟瑟发抖——
这不是冷的,是疼的。
这段时间自从被诅咒反噬后,那种蚀骨钻心的疼痛阿洛早就习惯,甚至麻木了,而且他还是半神之躯,他那样强悍的身体一开始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你了。
你的痛苦程度应该比他只高不低。
你怕他担心和自责,一直在强忍着,要不是你现在痛到连进食都困难了,估计你还要一直瞒下去。
阿洛麻木的神经再一次有了痛觉,心脏的血液停止了流动,浑身冰冷而刺骨。
“咔嚓”一声,手中串鱼的树枝被他从中折断,他才如梦初醒。
“好,好,我喂你。”
他这么机械回答着,又起身出去外面的小溪净了手,然后才回来一点一点将鱼肉撕下来喂到你嘴边。
鱼肉的触感湿热,鱼腥味附着在手指的感觉依旧让阿洛无法忍受,他怕他会忍不住失态,于是将目光往上,强行把注意力从鱼肉落到你的嘴唇。
红润的嘴唇像玫瑰,是病态苍白里唯一的艳色。
同样的湿热和柔软,他却没有一点厌恶。
鱼肉被送到你嘴边,你张嘴咬住,洁白的牙齿咬破鱼肉,不可避免碰到了他的手指。
很轻的一下,蜻蜓点水,不痛不痒。
阿洛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就消失了,像到嘴的饵料,刚咬下就溜走了,只留下充斥在口腔唇舌间旖旎的余香。
他又赶紧撕下一块,仔细把鱼刺挑掉,迫不及待送到你嘴边。
这一次因为有些急切,阿洛的手指碰到了你的嘴唇,带着浅淡的灰烬味道的手指让你想起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只是一瞬的恍惚,你被他眼神里不自知的灼热和欲望给烫到眼皮一跳。
你看出了他的渴求。这也是你让他喂食的真正目的。
你含吮着,被湿软包裹着的温热引得阿洛呼吸一窒。
在意识到自己错把他的手指当成了鱼肉,你忙松开,小心避开他的手指去咬那块鱼肉。
阿洛却顺势撬开了你的唇齿。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看着那点殷红的舌尖在探出,在跳动,他就这样做了。
你也被他这个大胆的带有挑逗意味的动作吓了一跳,这一次你是真的惊讶,漂亮的杏眼微睁。
阿洛反应过来慌乱着要把手抽离,可你这一眼让他没了动作。
他从没有用这样的角度看过你,你坐着,他站着,不是普通的俯视,是更有高度差的居高临下的上位感。
你仰着头,象牙白的脖颈纤细而修长,浓密的长发披散着肩头,几缕滑落到胸前,那双眼睛望着他,也只有他。
阿洛可以把你的一切尽收眼底。
那种难以言喻的占有和掌控欲望让他头皮发麻,气息都乱了一分。
他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胆子,得寸进尺的继续,试探着碰触,刮蹭,按揉。
那是阿洛以前绝对不会做的冒犯举动,他的眼睛也从不会染上这样的欲色。
偏偏他的神情像个不谙世事,一无所知的孩童,充斥着好奇和探究。
他在摸索着禁忌的边缘,逾越着欲望的界限。
这可不是你想要看到的。
他对你的应该是爱,无私的,奉献的,不求回报的爱,而不是这种被欲望裹挟着不纯粹的东西。
而且,你讨厌他用这样高高在上,像是看所有物一样充满着侵略性的目光看你。
你眯了眯眼睛,没有起身,依旧仰着头看着他。
然后你说:“很开心吗?”
你说话的时候唇瓣碰触在他的手指,含糊着,甚至有些软糯的声线让他的体温不正常的升高。
下一句,又骤然跌到冰点。
“我这样被诅咒着,像个废人一样无法进食,祈求着你照顾,施舍,在你看来我的痛苦对你而言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甚至很有成就感的事情吗?”
你的眼神从原本的温和,变得冷漠。
“阿洛,我是因为谁才变成这样的啊?”
你的质问让他羞愧难堪,你的诘问让他不安惶恐。
“不是的,我没有那样想!”
他矢口否认,先前那点儿心头冒出的欲念和野望烟消云散,留下的只有负罪和懊悔。
是诅咒,它又在引诱他堕落。
阿洛把这一切的失常和冒犯都归咎于诅咒的影响,而并非他本愿。
你看着他,慢慢将嘴里的鱼肉用牙齿细细咀嚼,碾碎,阿洛喉咙一紧,有一种你在啃咬他的血肉的错觉。
他身体又开始发烫了。
都怪那该死的,邪恶的,下流的诅咒!
阿洛呼吸有些急促,气血在不受控制往下窜涌。
在他快要抑制不住发出难堪的声音的时候,你终于把鱼肉咽了下去。
他如释重负。
然后你轻轻张开了嘴,殷红的舌尖再次在唇齿间隐约,刺激着他的感官。
可这一次阿洛只是匆匆一眼,而后触电般挪开。
他单膝跪下,低着头,将撕下的鱼肉虔诚地送到你嘴边。
这一次,角色对调。
你垂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堕落
你们选择有家不回要进林子里就是为了避难, 因此即使天亮了你们也没打算离开,依旧在山洞里待着。
只是这样实在过于无聊,当然, 无聊的只有你,抱着你美其名曰给你取暖的少年倒是一脸满足。
他很享受这种只有你和他独处, 无人打扰的二人世界,开心得嘴角什么时候翘起来都不知道。
不过你暂时没想到接下来要怎么把最后那一点进度给满上,所以也就放任着他暗爽了。
哦, 还有一个原因——阿洛的怀抱真是该死的温暖且宽阔, 肌肉也很棒, 不是那种硬邦邦的死肌肉, 年轻,充满活力和弹性, 你躺在他身上十分的舒服。
你躺着的时候时不时不小心摸摸他的胸膛,碰碰他的腹肌,隔着单薄的衣料无聊的在他身上画圈圈。
阿洛的反应很可爱,一开始他身体是紧绷的, 不适应的,可他又不会主动提醒你把手拿开, 甚至还会不着痕迹挺胸向你靠近。
到后来他见你只是单纯好奇他的身体,便索性捉着你的手带着你触碰。
“我这样会不会冒犯到你啊?我只是觉得你身体很舒服,很像我去林子里采的橡胶树的胶乳, 我很喜欢捏它,把它里面的水分拧干, 但是它要拿去城里卖,所以每一块胶乳我只能短暂拥有它。抱歉,我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没事,不明白也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我并没有想要占你便宜的意思,我就是单纯喜欢那种手感,很解压,这样会让我忘记一些烦恼,比如诅咒什么的。”
你说到后面声音不自觉放低,似怕阿洛自责。
阿洛本来是有些疑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却也默许,现在听到你的解释后反而莫名其妙的失落了一下。
“这样啊……”
他捉着你的手,把它放在你目光逗留最多的地方。
“你喜欢就摸吧,不用和我解释这么多。而且……它能让你高兴的话我也很高兴。”
老天奶,谁教他的把这种“能用我的身体取悦你是我的荣幸”话说得那么一脸正气的?
更让你想上下其手,这样那样了。
你也没客气,用力揉了一把肖想已久的胸肌。
和刚才浅尝辄止不同,这下你是真的摸到过瘾了为止。
手感和你想象的一样好,不过比起塞勒斯特那个大奈还是差点意思。
嘛,这个正常,毕竟一个少年一个青年不是?前者还在发育中嘛,后期没准努努力也能赶超下天赋型选手不是?
不对,他好像没后期了。
想起自己的任务,你意兴阑珊的把手从他身上拿下
来了。
“莉莉?”
阿洛眼神迷离看向你,眼神带着询问和欲求的不满,说话时气息喷洒在你面颊,灼热滚烫。
你:“……”
好家伙,给他摸爽了。
虽然你也摸爽了,可你看不惯被你找乐子的人比你还爽,火气一下子上来,你也没忍着,猛地坐起来瞪着他。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
阿洛错愕地睁大眼睛,不确定地反问,“我,我吗?”
“对啊,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你叉着腰,气呼呼道:“我现在都这样了,有家不能回,有人不敢见,你倒好,一脸心安理得的样子,甚至表现得比之前在村子里还要开心!你不会真的想让我跟你隐居山林,在这个破山洞待一辈子吧!”
“当然不是!”
少年的矢口否定让你更生气了,“你还敢狡辩!看吧,我就说吧,你果然一点都不在乎我!”
说完你顺势又倒在他怀里,埋在他胸膛干嚎。
“呜呜,你这个混蛋!我为了你都这样了,你竟然这么对我!讨厌你讨厌你!讨厌死你了!”
阿洛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莉莉,你不要讨厌我,我是在乎你的,真的!”
嗯?这家伙该不会是把你撒娇的话当真了吧?
“我是很高兴,但不是因为待在山洞里高兴,我是因为能和你在一起高兴,还有,你身上的诅咒我肯定会想办法帮你解除的,我怎么忍心看到你身负咒纹的丑陋样子呢?啊不是,我不是说你丑,你就算被诅咒了也很漂亮。”
他胡乱解释了一通,都要急哭了。
“总之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你没想到自己一个平A把人给激得大招都出来了,看着他眼睫上欲坠未坠的泪珠,眼眸里盛满了害怕和祈求,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我,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这家伙怎么还当真了呢。”
“莉莉。”
他不相信,用湿漉漉的狗狗眼看你。
你受不了了,一把推开他的脸,“假的,假的,刚才我开玩笑的,我一点都不讨厌你,这样回答总行了吧?”
阿洛一下子破涕为笑,捉着你的手放在胸口。
还挺好哄。
你气笑了,用力捏了他一下,听到他闷哼出声才冷哼着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