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赴 作品

102. 被捋

    三月初三,上巳节。
 




    盛京惠风和畅,暖日盈绿,抬目而望,山阴下芳草碧纤,桃花映水,兴之所起,祓禊衅浴。
 




    稍有讲究的文人雅客则会另外加以香熏草药,以图洗濯去垢,平顺安乐。而在另一边,少女嬉笑采兰,踏歌起舞,一派和乐景象。
 




    盛京城内的胭脂铺子也会从少女手中买上一束在店铺匾额上装点,再洒上些水,远远看去,细兰含露,格外的清新雅致。
 




    一辆华贵的雕花马车缓缓从谢府离开,车帘被风吹动一角,马车内的景象隐约可见。
 




    车里坐着位年轻姑娘,五官生得很是精致,肤色瓷白,云鬓轻挽,发间金玉点珠,越发衬得明艳尊贵,抬眼时,一双请眸乌湛,气质便添疏离的冷清。
 




    她手间拿着只络子,却比寻常络子小上许多,细看那丝线也格外细,还有些半旧,像是从摆放很久的物件下剪断的流苏而编,而这位姑娘瞧着便身份不俗,而这络子又太过粗旧,因此,看上去很有几分突兀。
 




    绥喜也不知这络子从何而来,但却能看出姜回似乎很是喜欢,连这次出宫都带了放在马车匣子中,但这样总有几分不便,不如挂在腰间好。这样一来,若只是络子便显得有些单调。
 




    “裴大人今日送来的十二颗珠子奴婢瞧着很是漂亮,不若公主挑一颗编在这络子上,系在腰间也好看。”
 




    姜回目光一顿,那日她们被困在山洞时,天色已然昏暗,本以为一夜都要在山洞中度过,却不过两个时辰便被执意上山的明昭救了出来。
 




    先是刺杀,后来又有宁武关之变,姜回明白,裴元俭定是忙的不可开交,可昨日一早,却收到了他送来的一匣糕点,今天便是绥喜口中的十二颗珠子,价先不提,难得是颗颗颜色截然不同,还饱满透亮,无半丝杂质,瞧着漂亮极了。
 




    “不用了。”姜回道。
 




    有些东西,越是喜欢,越不能露在人前。
 




    喜欢?
 




    姜回愣了愣,目光落在指尖那抹红色。
 




    “下雨了。”耳边传来绥喜的声音。
 




    姜回掀开一角车帘,密密雨丝斜织,泥土混着淡淡兰香,她抬头,一滴雨点在眉心。
 




    妇人的话恍惚在耳边,姑娘你年纪小,怕是不知道这样的郎君有多难得,怕是放出话去,门槛都要被人踩塌。
 




    她也想去踩裴元俭的门槛吗?
 




    还未及深思,马忽然一惊,女子慌乱的道歉声音马车外传来。
 




    “公主,是有人莽撞惊了马。”绥喜掀帘看了一眼道。
 




    “去看看她有没有事。没事就让她离开。”姜回想起过往旧事,脸色有些难看,连手中络子也放了回去。
 




    绥喜应声走出去,打着伞走到女子身前,“我家主子问你可有受伤?”
 




    女子浑身湿透,神色格外慌乱焦急,看也没看身上是否受伤,见眼前人不计较,当即便道:“我。我没事。”说完,转身就要跑。
 




    绥喜看着虽不大,却格外急的雨,神色有些迟疑。
 




    “将伞给她。”马车内的人道。
 




    绥喜松了口气,将伞递给她,女子鞠躬接过,打着伞跑开。
 




    绥喜折身上马车,眼角余光看见一阵狂风将伞掀翻,而那女子却没有去捡。
 




    她对着姜回说了,又补道:“这里不远就是秦家的府邸,她应当是秦家的丫鬟。”
 




    秦家?秦芜?
 




    东羯族的刺客,留下的活口不待带回去审讯,便在半路死亡,显然在刺杀之前便已经服下毒药。
 




    不论能否逃脱,都是死路一条,手段可谓狠辣。现场也没留下证据,连箭矢都是毫无特点,已然陷入僵局。
 




    既无罪证,东羯族一行人自然被安置在驿馆以重礼好生招待。
 




    而东羯族显然和明家结怨,而秦芜是明昭的未婚妻,如此当口,秦家却突然出事,必然与此有关。
 




    姜回立刻道:“追上她。”
 




    “什么?”这突然一句,让绥喜有些懵。
 




    姜回面色含霜,眼中涌上冰冷的煞气:“追上方才撞上的那个女子。”
 




    绥喜反应也快,撩开帘子对车夫道:“调转码头,追上方才撞上来的女子。”
 




    “立刻着人去通知”明昭二字在舌尖转了转,改口道,“裴元俭。就说秦家有变。”
 




    “通知官府将驿站给本宫围了!”
 




    “是。”绥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明白姜回面色的严肃。
 




    就算如此,也不够周全。姜回眼眸微眯,声音压低:“你去找弥青,让她找人伪装成东羯族人的模样,去抓十几个女子。一会趁乱送进空厢房。”
 




    顿了顿,姜回道:“记住,要抓三个官家女子,父亲的官职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
 




    “你将话告诉她,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绥喜记下,便在马车拐弯的时候从后面跳下马车,披了件座子下藏着的寻常披风钻入人群。
 




    那女子被带进来时,脸色十分凶狠,像是护崽的母兽,恨不得伸出全身利爪刺向对方。却在看见姜回时,飞快变了脸,有几分不安,有几分抓住希望的光彩,却没有擅自开口,取而代之的是怀疑和警惕。
 




    姜回直接道:“秦家出了什么事?”
 




    “既然本宫欠你家小姐一个恩情,自然该报答。”
 




    丫鬟仍是紧紧闭着嘴巴,显然不肯轻易相信。
 




    姜回不得不编了个善意的谎言:“我和明世子很熟。”
 




    为了证实这句话的真假,昔年在明昭面前撒下的谎又被拿出来:“你家小姐和他的信物是一个月亮形的玉佩。”
 




    丫鬟这才信了,“是我家小姐失踪了。”
 




    “早上有一个丫鬟办事毛躁,打翻了要给夫人准备的汤药,小姐不放心亲自去熬,让我去告诉夫人一声,免得她着急。结果等我回去,发现丫鬟倒在地上,而小姐却不见了。”
 




    “奴婢便想去找明世子求救。”
 




    不过多等一会,这就等不得?姜回下意识觉得这位秦家夫人未免有些太过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