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身形不稳,地隐一手扶住他,白虎大睁着眼睛看地上的人,满脸不敢相信地摇头,嗓音沙哑地说:“鹿蜀哥怎么会死啊?地隐,怎么会……”他说着说着泪花在眼底翻涌。
地隐淡然道:“小白啊,他现在只是个凡人,你那一刀,他还有个全尸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白虎仍旧不相信地摇头,一时慌在了原地,一对金色的泪眼无措得不知该看向何处,胡乱扫视几眼便恍惚对上了杨千月的眼眸,他正用那对变得素白的眼睛冷冷地看向白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一时间,他也没了动作。
那一瞬,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落叶映照着黄昏的晖光晃晃荡荡地飘落,一片,两片,在这无人呼吸的伴晚,草叶覆在了少年冰凉的身体上。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柳燕终于忍不住大哭出声,嘶吼着冲向白虎的后背,用力捶打着他哭喊道:“混蛋!混蛋!去死!去死啊!!我才不管你是仙是魔,你还我李大哥!”
他的身躯被捶打也仍旧纹丝不动,只是定定地站着看向跪坐在地上的杨千月。
地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白虎一动不动地站着给人打,自从和杨千月目光相接后他脸上的表情就没变过,两人像尊石像一样隔空对视,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在酝酿什么。
说起来,这白虎眼角至少还挂着几滴清泪,那个凡人此刻的脸色却煞白得不像个活物,好看的脸蛋上没有悲喜,素白的眼眸空洞得可怖,直直地看过来的视线仿佛要将人洞穿,让一旁的地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想为他报仇吗?那就站起来,用你的刀,向着我的心口扎吧,我不会躲。”
白虎忽然说,然后认命一般展开双手。
柳燕在背后捶他捶得手都红了一大片,她看见杨千月身形晃荡地站了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好像一阵风就要把他刮跑了,于是连忙上去扶住他。
“小白杨,你没事吧?”柳燕哭唧唧地扶着他,擡头看他一眼,脸色突变:“千月,你……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么了?”
白虎听闻耳朵一颤,说道:“失明了?”
杨千月低声一笑:“呵,还能看清脏东西,可真是让你失望了。”
白虎哑然,地隐默默凑上前去看他的脸,检查一番后悠悠说道:“不简单啊,已经是和瞎子无异了……”
话音刚落,杨千月面无表情也不反驳,没有被纠穿的羞耻,反倒是白虎突然变得手足无措。
他本以为杨千月真能看见自己,要不然刚刚他是怎么能做到以那种吃人的目光瞪着自己的?这样想来他那时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方向,而是因为他心中那股难以被平息的极致恨意,让他仅用感知便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恨意是足以毁灭神明信仰的力量,这样的凡人历来都应该被除之而后快,但白虎已经无力再向他挥刀。
他想象不出眼前这个看似脆弱的凡人还能有多大能耐,但他知道杨千月的旅途绝不会到此为止,即便他已经能预测到未来他可能倾覆这片神明之地,白虎暂时也不想管他了,现在他只想复活鹿蜀。
白虎:“他的眼睛,还有复原之法吗?”
地隐看热闹不闲事大地笑了:“哦?你不会是想要我治好他的眼睛吧?你俩刚刚还打得激烈呢……”
“我和他还差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但不该是现在。”白虎说着背起李风间的尸体,盯着地隐说:“我知道你有办法治好他,我给你五天,五天之后带他来青石巷,我与他的决斗,决定他们两个人的生死。”
他说完,扫了眼杨千月与柳燕。
杨千月察觉到他带走了李风间,喝道:“你要带他去哪?”
白虎背着李风间走了几步,“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你也是,在被我亲手解决之前,你也不能死。”
柳燕急得手都没了力气,只能以身体支撑着摇摇欲坠的杨千月,一边说:“喂!我们怎么能相信你,你说带走就带走!李大哥落得这般田地不就是你害的吗?你给我还回来!”
白虎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头也不回地背着李风间消失在了黄昏中。
狂风起,落叶萧萧,马儿嘶鸣,雪花在远处发出呕叫似乎在为它的主人作一曲悠扬的挽歌,凄凉肃穆,此刻万物有灵。
察觉到李风间消失的那一刻,杨千月凄然失去力气,满脸悲怆地跪倒在地,柳燕哭着抱着他说:“千月啊,你想哭就哭吧,不要再忍了,呜呜呜……他已经不见了,被那只老虎精带走了……”
“啊……风间,风间……”杨千月极力仰着脸,睁着素白的眼睛瞪着深色的天幕,嗓音沙哑,面无表情地念着他的名字。
柳燕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一边哭得要背过气去,“他走了,他走了……我没能留住他,千月,你哭一哭吧,不要这样了,呜呜呜……你听到雪花都在哭了吗?”
“风间……”他张着嘴念出最后一句,身体忽然竭力倒下,犹如油尽灯枯的笼中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