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37章 他选的路(第2页)


 放在以前,陆敏之决计不会同褚昉说这些话,但就这几日褚昉所为,明显带着冰释前嫌的意味,陆敏之才敢说这番话。


 且他从陆鹭言两语中约莫能猜出褚家家宅不宁,他知


 晓陆鸢不是会吃亏的性子,就怕她行事过激,惹了褚昉不快,夫妻不睦。


 褚昉听闻此言,明显一愣。


 为何他眼里的妻子,和别人眼里的是如此不同?


 原来他的妻四年前不止胖乎乎的、又美又俏,还脾气大、主意大、性子蛮?


 仔细想想,却也有迹可循。表妹一事上她不就一招将人打怕,自此立了威,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陷害于她了吗?


 她做事向来有分寸,进可攻,可以铁证如山置表妹于死地,退可守,也可适可而止,卖他和母亲一个人情,换得几日安稳舒心。


 还能堵他的嘴,纵使喝药事泄,让他也无颜责问。


 她所行所虑,若放在两军对峙,固然是决胜之策,可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却要她如此谋虑,便是她遇人不淑、姻缘不幸了。


 她没把褚家当成归宿,而是当成战场,事事小心,步步为营。


 这年来,她走得不累么?


 原来,她不只是不甘愿、不舒心,大概身心俱疲了吧。


 终究是他这位夫君,没能做一个良人,要她孤身在深宅里摸爬滚打。


 “岳丈放心,我以后定好好待她。”


 这句话迟了年。


 天下父母大抵在嫁女之时都渴盼着得到这句承诺。


 陆敏之一时竟红了眼,怕泄露情绪,只点点头,一句话不说。


 翁婿二人一局对弈未完,忽听院中热闹起来,原是赴宴的陆鹭姐弟回来了。


 陆鸢听到动静先迎了出来,陆鹭见姐姐没走,心下一喜,回头叫了句“元诺哥哥”,叫停了周玘离开的脚步。


 周玘回头,恰碰上陆鸢的目光。


 他今日宴上喝了些酒,玉色的脸上泛着微红,此刻看着陆鸢,那酡红不知为何蔓延到了眼周。


 他竟情不自禁唤了句:“凌儿。”


 陆鸢亦是未加思索,颦眉问了句:“谁叫你喝酒的?”


 他有心疾,不能喝酒。


 “我……”周玘一时竟像做错事的小孩子,好像已习惯陆鸢的嗔问,向前迎了两步,想去哄她。


 “你别生气……”


 这句话才说罢,听陆敏之高声说着“怎么才回来”快步走了出来。


 褚昉也出了厅室,却并没迎过来,远远站在厅前石阶上看着周玘。


 周玘恍惚了下,似骤然醒了神思,没再前行,只是对着陆鹭和陆鸢的方向温声说:“只喝了些许,大夫说无碍,不必忧心。”


 陆鹭本想替周玘解释几句,看到褚昉也在,为替姐姐遮掩,遂回应周玘道:“总之你保重身子,以后尽量别喝酒。”


 陆敏之迎过来,挡在女儿和周玘之间,寒暄几句之后忙送周玘出门。


 陆鹭嫌弃地看褚昉一眼,这才小声问姐姐:“他怎么也在?”


 陆鸢没有回答,说:“快去换衣裳吧,一身酒气。”


 几人收拾一番,各自回房歇下。


 陆鸢几乎是一躺下就闭上了眼睛,但褚昉知道她没有睡着。


 她依旧面朝里侧,背对着他,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一套相接的衾被,却似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褚昉探进衾被把人勾进怀中,安静地拥着她。


 陆鸢没有转过身来,褚昉也没有迫她。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寂寂,陆鸢状似无意翻个身,离了褚昉怀抱。


 褚昉没有追来。


 陆鸢回头看他,见他睡相平静,似已入梦。


 又躺了会儿,确定褚昉已经睡熟,没有被她吵醒,陆鸢披着寝衣出了内寝。


 褚昉这才睁开眼,听着他的妻轻手轻脚开门出去了,甚至怕惊动他,都没敢穿上一件厚衣裳。


 自周玘离去,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夜不能寐。


 是在担心周玘?


 原来她果真会为了一个人夜不能寐、思虑再……


 褚昉起身追到窗子旁,看到月色下,他的妻披着单薄的寝衣朝陆鹭闺房走去。


 她就这般忧心、这般着急?急到不能等到明日再去询问?


 月光倾泻,漫铺了一地。


 约是窗外的海棠花过于繁茂,那月光泻进来时已支离破碎,弱不堪言。


 褚昉就这般盯着窗外的月光,枯坐在案旁。


 这就是他选择的路。


 注定要在黑暗里踽踽独行。


 他既不愿放手,便该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或许,一切只是个开始。


 原来这世上诸事,果如贺震所说,没有轻而易举可取之者。


 且如今看来,他的路大抵比贺震还要难走一些。


 也不知坐了多久,窗外的月已至中天,他的妻还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