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蚕土豆 作品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一拳就倒二掌柜(第2页)

 齐景龙突然转头问道:“你的确切生辰八字?不然这局棋,对我目前而言,还是太难,棋盘太大,棋理太深,以你作为切入口,才有机会破局。”

 陈平安放了一把瓜子在桌上,还是蹭来的,摇摇头。

 齐景龙皱眉道:“你已经在谋划破局,怎么就不许我帮你一二?如果我还是元婴剑修,也就罢了,跻身了上五境,意外便小了许多。”

 陈平安嗑着瓜子,笑道:“管不着,气不气。”

 齐景龙倒是没生气,坐在椅子上,继续凝视着那幅气象万千的小小升龙图,偶尔伸手掐诀,同时开始翻阅桌上的两本册子。

 看书的时候,齐景龙随口问道:“寄信一事?”

 陈平安说道:“稳当的。”

 齐景龙便不再多问。

 陈平安只是忙着嗑瓜子,那是真的闲。

 后来干脆跑去隔壁桌子,提笔书写扇面,写下一句,八风摧我不动,幡不动心不动。

 想了想,又以更小的楷体蚊蝇小字,写了一句类似旁白批注的言语:万事过心,皆还天地;万物入眼,皆为我有。

 手持扇面,轻轻吹了吹墨迹,陈平安点了点头,好字,离着传说中的书圣之境,约莫从万步之遥,变成了九千九百多步。

 齐景龙转过身,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位水经山卢姑娘?”

 陈平安疑惑道:“堂堂水经山卢仙子,肯定是我知道人家,人家不知道我啊,问这个做什么?怎么,人家跟着你一起来的倒悬山?可以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看你不如干脆答应了人家,百来岁的人了,总这么打光棍也不是个事儿,在这剑气长城,酒鬼赌棍,都瞧不起光棍。”

 齐景龙解释了一下,“不是跟随我而来,是刚好在倒悬山遇到了,然后与我一起来的剑气长城。”

 陈平安一手持笔,换了一张崭新扇面,打算再掏一掏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说实话,又是印章又是折扇的,陈平安那半桶墨水不够晃荡了,他抬起一手,懒得跟齐景龙说废话,“先把事情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聊这个。”

 齐景龙好似顿悟开窍一般,点头说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陈平安都没转头,只是埋头书写扇面,随口道:“能怎么办,发乎情止乎礼而已,姑娘见你,你就见,别板着脸,人家喜欢你,又不是欠你什么钱了,见了几次后,哪怕你不愿意主动找她,免得让人误会,这无妨,可最终分别之际,无论是谁先离开剑气长城,你就主动找她一次,道一声别即可。你反正如今并无心仪女子,其实可以更加洒脱,你若一味拘谨,她反而容易多想。”

 齐景龙豁然开朗。

 陈平安当下所写,没先前那幅扇面那么一本正经,便有意多了些脂粉气,终究是搁放在绸缎铺子的物件,太端着,别说什么讨喜不讨喜,兴许卖都卖不出去,便写了一句:所思之人,翩翩公子,便是世间第一消暑风。

 齐景龙瞥了眼扇面题字,有些无言以对。

 真希望自己能够把先前那些好话,收回大半。眼前这个走了北俱芦洲一路便当了一路包袱斋的家伙,分明没少想着挣钱一事!

 世间许多念头与念头,就是那般一线牵引,念念相生,文思泉涌,陈平安很快又题写了一款扇面:此地自古无炎暑,原来剑气已消之。

 对这句话比较满意,陈平安便捻起一枚篆刻完毕的印章,打开印盒,轻轻钤印在诗句下方,印文为金风玉露,春草青山,两两相宜。

 如此一来,无论是女子还是男子购买折扇,都可。

 齐景龙笑道:“辛苦修心,顺便修出个精打细算的包袱斋,你真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

 陈平安笑呵呵道:“你在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小心遭报应,我跟你打个赌,我赌卢仙子会送你一枚我篆写的印章或是折扇,如何?”

 齐景龙起身道:“我先走了,还需要去往城头,为太徽剑宗弟子传授剑术。”

 陈平安也没挽留,一起跨过门槛,白首还坐在椅子上,见到了陈平安,提了提手中那只酒壶,陈平安笑道:“如果裴钱来得早,能跟你遇到,我帮你说说她。”

 白首嗤笑道:“我如今又不是真打不过她。只不过她年纪小,练拳晚,又是个小姑娘家家的,我怎么好意思倾力出招,就算赢了她又如何,反正怎么看都是我输,这才不愿意有第二场武斗。”

 陈平安冷笑道:“好好说话。”

 白首立即站起身,屁颠屁颠跑到陈平安身边,双手奉上那只酒壶,“好兄弟,劳烦你劝一劝裴钱,莫要武斗了,伤和气。”

 陈平安接过酒壶,一巴掌拍在少年脑袋上,“不管在甲仗库还是在城头上,多练剑少说话,你这张嘴巴,比较容易招惹剑仙的飞剑。”

 白首恼火道:“陈平安,你对我放尊重点,没大没小,讲不讲辈分了?!”

 陈平安笑道:“裴钱来了之后,你敢当她面喊我一句兄弟,我就认了你这个兄弟,咋样?”

 白首权衡利弊一番,“兄弟不兄弟的,还是裴钱走了之后,再当吧。”

 陈平安讥笑道:“瞧你这怂样。”

 白首双手并拢掐剑诀,仰头望天,“大丈夫顶天立地,不与小姑娘做意气之争。”

 陈平安笑了笑,揉了揉少年的脑袋。

 有他陪在齐景龙身边,挺不错,不然师徒都是闷葫芦,不太好。

 陈平安把齐景龙送到宁府大门口那边,白首快步走下台阶后,摇晃肩头,幸灾乐祸道:“就要问拳喽,你一拳我一拳呦。”

 陈平安无奈道:“不管管?”

 于是齐景龙对白首道:“这些大实话,可以搁在心里。”

 齐景龙转身,对一旁的纳兰夜行作揖拜别。

 白首见着了,只得站在远处,跟着姓刘的一起作揖抱拳。

 师徒二人离开城池去往甲仗库那边。

 陈平安和纳兰夜行并肩而行,老人微笑道:“小姐闭关之前,让我与姑爷捎句话,就两个字,别输。”

 陈平安如释重负,低声道:“那我就知道出手的轻重了。”

 关于自己和郁狷夫的六境瓶颈高度,陈平安心中有数,到达狮子峰被李二叔叔喂拳之前,确实是郁狷夫更高,但是在他打破瓶颈跻身金身境之时,已经超出郁狷夫的六境武道一筹。

 撇开曹慈这位陈平安默默追赶之人,其余纯粹武夫,只要是同境之争,陈平安不想输,也不可以输。

 至于曹慈,哪怕将来再输三场,甚至是三十场,只要曹慈还愿意出拳,那么陈平安便会出拳不停,心气绝不下坠丝毫。

 我心之神往处,是齐先生的学问,是崔诚的拳意,是阿良曾经说过的强者之大自由,故而大道之上,我心中并无敌手,唯有陈平安与陈平安为敌。

 纳兰夜行微微讶异,转头望去。

 陈平安笑着点头,意气风发,拳意昂然。

 于是陈平安之后在病榻上躺了足足半个月。

 然后在城头之上,那个扎了个包子头发髻的女子,啃着烙饼,她先前已经传出消息给城池那边,明明白白说了希望与陈平安切磋三场,结果通过一些小道消息,听说宁府那个二掌柜托病不出半个月了,她有些震惊,天底下真有这么不要脸的纯粹武夫啊?

 是不是曹慈当时说错了话,也看错了人?不然曹慈怎么会说那岁数相差不多的天下武夫,就是他曹慈独自前行,身后紧跟陈平安,与此外你郁狷夫在内所有人,三者而已?

 关键是曹慈只要愿意开口言语,从来无比认真,既不会多说一分好话,也不会多说一丝坏话,最多就是怕她郁狷夫心气受损,曹慈才拧着性子多说了一句,算是提醒她郁狷夫。

 “陈平安韧性尤其强大,并且他的武道会走得极其沉稳踏实,只要今日输他一次,此后极有可能便是次次皆输,说不定我也不例外,所以武学路上,根本不会给陈平安走到我身边的机会。”

 郁狷夫猛然起身,就陈平安这种人,也有资格让曹慈如此刮目相看?!

 明明有同辈武夫光明正大邀战,偏偏有拳不出,你要留着当饭吃吗?!

 难不成是忌惮我郁狷夫的那点家世背景?只是因为这个,一位纯粹武夫,便要束手束脚?

 郁狷夫吃完烙饼,收起水壶放入包裹,没有背在身上,让剑仙苦夏帮着看管,她独自向城头北边奔去,一跃而上,最终在城头边缘一步踏出,脚踩城墙,往大地狂奔而去。

 离地数十丈之时,一脚重重蹬在墙上,如箭矢掠出,飘然落地,往城池那边一路掠去,气势如虹。

 不知是哪位剑仙率先泄露了天机,不等那位女子武夫入城,城池里边,不同街巷的大小赌庄,生意就已经兴隆起来,人人打了鸡血一般,比起海市蜃楼那边只是奔着挣钱养飞剑去的演武押注,哪怕当下这个押注钱财更少,却让人更加雀跃,好似过年一般,一句句买定离手、赌大赢大、一笔赚个小媳妇,五花八门的押注,此起彼伏,热闹非凡,还有一些昧着良心的坐庄,还可以押注那个二掌柜赢拳之后,会不会与那郁姓女子打得对了眼,勾眉搭眼的,惺惺相惜,然后一个没隐藏好男人心思,就被宁姚痛打一顿。

 至于那位郁狷夫的底细,早已被剑气长城吃饱了撑着的大小赌棍们,查得干干净净,一清二楚,简而言之,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尤其是那个心黑奸猾的二掌柜,必须纯粹以拳对拳,便要白白少去许多坑人手段,所以绝大多数人,依旧押注陈平安稳稳赢下这第一场,只是赢在几十拳之后,才是挣大挣小的关键所在。但是也有些赌桌经验丰富的赌棍,心里边一直犯嘀咕,天晓得这个二掌柜会不会押注自己输?到时候他娘的岂不是被他一人通杀整座剑气长城?这种事情,需要怀疑吗?如今随便问个路边孩子,都觉得二掌柜十成十做得出来。

 郁狷夫入城后,越是临近宁府大街,便脚步愈慢愈稳。

 结果等她一到大街那边,就发现道路两边蹲满了人,一个个看着她。

 郁狷夫有些疑惑,两位纯粹武夫的切磋问拳,至于让这么多剑修观战吗?

 剑仙苦夏与她说的一些事情,多是帮忙复盘陈平安早先的那大街四战,以及一些传闻。

 剑仙苦夏本就不是喜欢多说话的人,每次与郁狷夫言语,都是力求言之有物,故而一些乌烟瘴气的小道消息,郁狷夫还是从一个名叫朱枚的少女剑修那边听来。

 郁狷夫一路前行,在宁府大门口停步,正要开口说话,蓦然之间,哄然大笑。

 郁狷夫皱了皱眉头。

 她环顾四周,然后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望向了自己擦肩走过的一处墙头,那边蹲着一个胖子、一个精瘦少年、一个独臂女子、一位俊俏公子哥,还有一个正在与人窃窃私语的青衫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缓缓起身,笑道:“我就是陈平安,郁姑娘问拳之人。”

 郁狷夫一股怒火油然而生。

 戏耍我郁狷夫?!

 这些剑修为何也个个配合此人?先前是人人故意眼神都不去瞧这陈平安?

 陈平安独自走到大街上,与郁狷夫相距不过二十余步,一手负后,一手摊掌,轻轻伸出,然后笑望向郁狷夫,下压了两次。

 郁狷夫瞬间心神凝聚为芥子,再无杂念,拳意流淌全身,绵延如江河循环流转,她向那个青衫白玉簪好似读书人的年轻武夫,点了点头。

 眼前这家伙,还算有点武夫气度。

 陈平安问道:“问拳在不在多?”

 郁狷夫沉声道:“这第一场,那我们就各自倾力,互换一拳?”

 陈平安笑道:“你先出一拳,我扛住了,再还你一拳,扛不住,自然就是输了。然后以此反复,谁先倒地不起,算谁输。”

 郁狷夫干脆利落道:“可以!半个月后,打第二场。前提是你伤好了。”

 这是他自找的一拳。

 此言一出,口哨声四起。

 显而易见,那位郁家姑娘,白白等了二掌柜半个月,还是有些不太开心的嘛。

 这都不算什么,竟然还有个小姑娘飞奔在一座座府邸的墙头上,撒腿狂奔,敲锣震天响,“未来师父,我溜出来给你鼓劲来了!这锣儿敲起来贼响!我爹估计马上就要来抓我,我能敲多久是多久啊!”

 晏胖子脑袋后仰,一撞墙壁,这绿端丫头,说话的时候能不能先别敲锣了?很多凑热闹的下五境剑修,真听不见你说了啥。

 陈平安转头望向郭竹酒,笑着点头。

 一瞬间。

 郁狷夫拳罡大震。

 有一位此次坐庄注定要赢不少钱的剑仙,喝着竹海洞天酒,坐在墙头上,看着大街上的对峙双方,一低头,任由那嚷着“陶文大剑仙让让唉”的丫头脚尖一点,一跨而过。

 一拳过后。

 其实哪怕是许多对郁狷夫心存轻视的地仙剑修,都皱起了眉头。

 这小姑娘,好重的拳。

 那个原先站着不动的陈平安,被直直一拳砸中胸膛,倒飞出去,直接摔在了大街尽头。

 大街之上风雷声势大作,除了那些岿然不动的元婴剑修,哪怕是金丹剑修,都需要纷纷以剑气抵御那份四散拳意。

 陈平安躺在地上片刻,坐起身,伸出大拇指擦拭嘴角血迹,摇摇欲坠,依旧是站起身了。

 有不少剑修嚷嚷道不行了不行了,二掌柜太托大,肯定输了。

 这拨人,显然是押注二掌柜几拳打了个郁狷夫半死的,也是经常去酒铺混酒喝的,对于二掌柜的人品,那是极其信任的。

 但是连同陈平安在内,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那个郁狷夫转身就走,朗声道:“第一场,我认输。半月之后,第二场问拳,没这讲究,随便出拳。”

 做买卖就没亏过的二掌柜,立即顾不得藏藏掖掖,大声喊道:“第二场接着打,如何?”

 郁狷夫停下脚步,转头说道:“你心目中的武夫问拳?就是这般场景?”

 陈平安转头吐出一口血水,点点头,沉声道:“那现在就去城头之上。”

 郁狷夫能说此言,就必须敬重几分。

 纯粹武夫应该如何敬重对手?自然唯有出拳。

 郁狷夫看着那个陈平安的眼神,以及他身上内敛蕴藏的拳架拳意,尤其是某种稍纵即逝的纯粹气息,当初在金甲洲古战场遗址,她曾经对曹慈出拳不知几千几万,所以既熟悉,又陌生,果然两人,十分相似,又大不相同!

 “陈平安,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并无任何私怨,只是问拳而已,但是你我心知肚明,不分生死,只分胜负,那种不痛不痒的点到为止,对于双方拳法武道,其实毫无意义。”

 郁狷夫问道:“所以能不能不去管剑气长城的守关规矩,你我之间,除了不分生死,哪怕打碎对方武学前程,各自无悔?!”

 陈平安缓缓卷起袖管,眯眼道:“到了城头,你可以先问问看苦夏剑仙,他敢不敢替郁家老祖和周神芝答应下来。郁狷夫,我们纯粹武夫,不是我只管自己埋头出拳,不顾天地与他人。即便真有那么一拳,也绝对不是今天的郁狷夫可以递出。说重话,得有大拳意才行。”

 郁狷夫沉默无言。

 陈平安双臂一震,袖管舒展,微笑道:“只剩下最后一场,随时随地恭候。”

 一处墙头上的郭竹酒已经忘了敲锣,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汗水,然后重重摇晃手中棒槌,感慨道:“太强了,我师父太强了,竟是连一招半式都不用,便能以言语退敌,乱敌道心,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武学巅峰,大道之巅!了不得,我找了一个了不得的师父啊……”

 然后小姑娘就被郭稼剑仙扯着耳朵带回了家。

 陈平安心中哀叹一声。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有了去意的郁狷夫,说道:“第二场还没打过,第三场更不着急。”

 陈平安刚要说话。

 那些差点全部懵了的赌棍连同大小庄家,就已经帮着二掌柜答应下来,若是平白无故少打一场,得少挣多少钱?

 斩龙崖凉亭内,宁姚皱眉道:“白嬷嬷,凭什么我的男人一定要帮她喂拳,答应打一场,就很够了,对吧?”

 老妪伸手握住自己小姐的手,轻轻拍了拍,轻声笑道:“有什么关系呢?姑爷眼中,从来只有他的那位宁姑娘啊。”

 宁姚嘴角翘起,突然恼羞成怒道:“白嬷嬷,这是不是那个家伙早早与你说好了的?”

 老妪学自家小姐与姑爷说话,笑道:“怎么可能。”

 宁姚站起身,又闭关去了。

 她的闭关出关,似乎很随意。

 但是老妪却无比清楚,事实就是如此。

 小姐此次闭关,其实所求极大。

 因为她是剑气长城的万年唯一的宁姚。

 今天陈三秋他们都很默契,没跟着走入宁府。

 大门关上后,陈平安伸手捂嘴,摊开手掌后,皱了皱眉头。

 看来城头之上的第二场问拳,撇开以神人擂鼓式成功开局这种情况不谈,自己必须争取百拳之内就结束,不然越往后推移,胜算越小。